伙計聽聞,臉上閃過一抹狠色。狹長的雙眼露出嗜血的寒光。他已然收斂起了原來的卑微謙恭之態(tài),好整以暇的盯著金蟬子,揚起嘴角陰惻惻的笑。
小狐只覺得此時的氣氛頗為詭異,聽聞金蟬子之言,更是覺得脊背一陣一陣的發(fā)涼。那伙計的樣子陰森可怖,如同地獄的怨鬼一般。連面容都是青白交加之色,與之前相比,恍若死人。小狐將身子縮的不能再縮,驚恐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他全身繃緊,處在極度的緊張之中,額間冷汗連連。忽覺頸間陰風陣陣,冷颼颼的往脖子里鉆。小狐嚇得一驚,猛然的回頭,迎面看見一張驟然放大的臉,那長臉面如死灰,雙眼雖小卻瞪的渾圓,好似要將眼眶睜裂了一般。兩條眉毛呈八字形,隱隱透著一股愁苦之意。露出一口陰森森的白牙,正對著小狐無聲的發(fā)笑。小狐只覺頭皮瞬間炸裂,倏地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身上汗毛倒立,‘哇’的一聲,一陣煙霧,竟顯出了原形。只見一只渾身雪白的狐貍,驚恐至極慌不擇路,一陣風似的從桌上躥過,踩翻了一桌子的盤碗,稀里嘩啦碎了一地。而那狐貍則一頭扎緊面前之人的懷中,再不肯出來。
玄悟只覺懷中一沉,隨即皺起眉頭。只覺的那狐精此時在自己的懷中已然哆嗦成了一團,連帶這自己的衣服都隨著他的身子抖個不停。玄悟在心中笑罵一聲,復又抬頭看著對面。只見那嚇到小狐之人慢慢的直起身,臉上猶自掛著那極為古怪的笑容。這人身著一件茶色長衫,外罩一件褐色繡銅錢圖案的錦緞長袍,對著二人咯咯的笑道:“二位爺,不知可有何怠慢之處,小的乃是本店掌柜,若有和疑問和要求,盡管吩咐便是。小的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讓二位滿意?!彼Z氣陰寒,聲音尖利且不成音調(diào)。聽上去簡直像是金屬摩擦之音,刺耳的很。
小狐貍在玄悟的懷中拱了拱,漲著膽子悄悄的探出半個頭,膽戰(zhàn)心驚的偷眼看去。他感覺身體被深沉之聲一震,原是玄悟悶悶的笑了笑,對那掌柜答道:“方才我們所說之言難道你沒有聽清?這三水村已然被那妖物屠戮干凈,卻不知這滿村之人都是從何而來。這店中陰氣過盛,毫無生氣。食客雖多卻只是一味喧鬧卻不曾進食。四周亦是充斥著腐敗的臭氣。見我三人進了村,一個個便是像盯著獵物一般,恨不得將我等生吞活剝了才好。這所上的菜肴,亦是從人身之上剃下來的腐壞血肉。當真以為我等都是肉眼凡胎,看不出個究竟?!”
玄悟說的慢聲細語,毫無驚慌之態(tài)。小狐貍在他懷中感受著那人胸腔之中傳來的震動之聲,抬眼看看四周,那些食客現(xiàn)下竟都看向這里,而且面色個個慘白如紙,瞪著空洞洞的雙眼,神情扭曲,叫人心下生寒。而再觀桌上那些原有的美味佳肴,雖是被小狐貍情急之下踐踏的面目全非,卻一眼便可看出那些散落在地上和桌上的食材,竟全是帶著血絲的生肉,其中還摻雜著點點白骨。那肉的邊緣參差不齊,像是生生扯下來的一般。小狐打了個寒顫,又往玄悟懷中縮了縮。
掌柜呵呵一笑,提著嗓音道:“二位帶著一只狐精從興隆鎮(zhèn)而來,難道是聽了這消息后特地為我等收尸而來?那妖物弒殺成性,原本是隱匿在山林間的小精怪,卻不知因何原由妖性大發(fā),闖入村中吸人精血。想這三水村世代平靜,生活安逸,不曾做過何種有損陰德之事,卻招來了這等惡果。那時我等求神拜佛,卻未見哪路菩薩前來搭救。日日生活在驚懼惶恐之中,數(shù)著天數(shù)過日子,每天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妖物將村中人一個個吸了精元,體力衰竭而死。任我等如何求饒乞求,卻不能改變?nèi)魏问虑椤D茄锷嵯庐嫷貫槔?,是這里的人都逃不出這煉獄般的地方。我們燒香磕頭求遍了滿天神佛又有何用處,還不是成了那妖物手下亡魂,難逃一死!”
說話間店中之人逐漸向這里圍攏過來,甚至那些街上的人們亦都進了店中,齊刷刷的看著二人,一時間將這里為了個水泄不通。
金蟬子抬眸,淡然道:“你等雖然死的冤枉,卻已是人死不能復生,命中該有這一劫。那妖物害了你們的性命,罪大惡極,天理難容。既然你等知曉那妖物做下如此惡事,就不應重蹈覆轍,做這塵世間的游魂野鬼害人性命。莫不如乖乖跟隨鬼差去往陰曹地府,若生前行善,來時亦會投身到富貴人家。何苦要流連在凡間墮落成妖,飄飄蕩蕩,終是無果?!?p> 那掌柜雙目圓整,布滿血絲,嘴卻揚著弧度,看上去甚是恐怖。他微微側(cè)頭,看著金蟬子道:“那妖物作惡多端,殺了這么多人,可有何天遣報應?為何要對我等不去地府就是罪大惡極??偸鞘虏魂P己漠不關心,這種心情你不會知曉,又有何資格在這里說這些風涼話?!?p> 金蟬子雙掌合十,微微垂目,口念佛號,道:“那妖物離了此處,去了興隆鎮(zhèn),被鎮(zhèn)上土地神所困,已然被收服。你等仇怨已報,當安心去往地府,投胎往生。我佛慈悲,我亦會為你等念誦往生咒,以平息你等怨念,化解前塵罪孽?!?p> 那掌柜聽罷,停頓片刻,咧著嘴,露出陰森的白牙,笑的聲音愈發(fā)尖利刺耳,倒像是再哀嚎一般。笑罷,他抬起枯槁的手指,指著金蟬子道:“你原是佛門中人?!想不到一個不曾剃度還身著常服之人,竟然會是佛家弟子?!彼E然拔高了聲調(diào),嘶吼叫囂道:“你是佛門之人,有修身養(yǎng)性之法,最后有了道行得了長生,我們被那妖物所害,卻還要重回六道,墮入輪回,受人間生老病死之苦。試問為何玉帝可以掌控天庭,佛祖可以不生不滅,我等就要茍活如同螻蟻,當真是不公!不公??!”他發(fā)泄般的揚起雙臂,嘶吼咆哮,滿心怨懟。
玄悟劍眉一挑,抬眼看著眼前扭曲瘋狂之人,緩慢的站起身,冷聲嗤笑道:“你們已然成了亡魂,不去往地府卻要留戀人間,熟不知那些鬼差豈會容得你等如此肆意妄為,不過是時間長短,終有一日,還是要魂歸陰曹。你現(xiàn)下叫天不公,恨佛長生,卻亦改變不得分毫。你們集聚在此,等候生人上門吃其血肉,亦是為了滿足你等枉死之恨。屆時你等害的性命過多,招來天譴,前生那些善因亦會被毀于一旦,只剩下那刀山油鍋,無盡的酷刑懲罰?!?p> 那掌柜瞪著雙眸,歪了歪頭,笑道:“你這小兒,難道還不知曉,那妖物說過,地府動蕩,無暇來管人間游魂從何而來,所以才這般肆意妄為,大開殺戒。即便是我們成了野鬼,鬼差亦是沒有了空閑來抓凡間游蕩的冤魂。我等不入地府亦不要再去做人,免得來世再被那些鬼怪妖魔當做盤中之餐?!?p> 玄悟見那人身后陰氣驟盛,面上皮膚寸寸剝落,露出森森白骨,衣服亦是變得破爛不堪,破布一般的掛在身上,那樣子相較之前更為凄慘。再觀這店中之人,個個都是這般凄慘恐怖之貌。更有甚者已然是一副骸骨,只在身上掛著零星碎布。眾人慢慢向這邊靠攏,露出凄厲弒殺之態(tài)。
小狐貍看的膽戰(zhàn)心驚,手腳都不聽使喚,身子更是不可抑制的抖了起來。差點哭出聲,只得咬緊嘴唇,再將兩只爪子死死的捂住嘴巴,才擋住了那要從口中溢出的嗚咽之聲。
玄悟亦不驚慌,便是瀟灑的抬手整整束腕,抬眸瞥著那些形態(tài)詭異的眾人,揚聲道:“卻不知,你等是何意愿?”他笑了笑,道:“不入地府不愿為人,卻獨獨與我二人過不去,看來,你們已然是不想放我等離去,留下做你們永生之路上的墊腳臺階?!”
那掌柜掛著幾塊腐肉的臉上扯出了一個已然分辨不輕的表情,低著嗓音道:“你等既是佛門之人,口中滿是普度眾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等盼望了許久,終于看見了活人。你二人既然能從那妖物手中逃脫,還知曉土地之事,定然是有些法力在身?,F(xiàn)下我等求長生之法,需你二人血肉相助。不如你們就秉承佛訓,遁入地獄,將這肉身精髓,統(tǒng)統(tǒng)都交給我們罷??!”語畢,他肆意的大笑起來,其他人亦是跟著展露出駭人的笑容。那掌柜的低吼一聲,那些人好似是得到了指令一般,張牙舞爪,齊刷刷的向著二人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