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尋來處
金蟬子與玄悟從空中落至地面,那人目光追隨著金蟬子的身影,只覺得那衣擺紛飛,青絲飄揚的男子,簡直像是一副遠(yuǎn)離塵世的畫中仙人一般。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金蟬子近前,壓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道:“仙人……仙人你沒事吧?!?p> 玄悟站在金蟬子身后,心中還是有些郁悶。方才差點被那妖物暗算,卻不能將其手刃,著實將壓在胸中的一口氣發(fā)散不出。雖然妖物已被收拾,卻沒有半分的高興之態(tài)?,F(xiàn)下聽這聲音抖了抖雙臂,身上起了一層疙瘩。他上前幾步,語氣不佳道:“你這人是瞎子嗎?方才被我二人收拾的妖物已然形神俱滅,你沒有看見!”
那人本就對玄悟印象很差,亦不想理睬,對他投去一個怨恨的眼神,復(fù)又整理了情緒,對金蟬子道:“仙人,那妖物被消滅了,你……們要離開鎮(zhèn)子嗎?”
金蟬子頷首道:“本是路過此處,遇到這妖物殘害生靈豈能袖手旁觀。現(xiàn)下事情已然平息,我二人還有要事在身,需得繼續(xù)趕路。”
那人聽罷神色黯然,微微垂下了頭。本是早就猜到的回答,那日山林中遇到二人之時,便是趕路的樣子。只不過如今他被金蟬子所救,又為鎮(zhèn)上除妖,心中已然對金蟬子頗有好感,一想到還未對其表達(dá)自己的感激之情,仙人便要離開,便低頭悶聲道:“仙人……”
玄悟伸手一揮,手中長棍被拋在空中瞬間消散不見。他拍拍雙手微塵,見那人一副垂頭喪氣之態(tài),嗤笑道:“怎的這般表情,是不愿意我二人離開?你要知曉當(dāng)初你幻做山神的樣子騙了我的干糧,這筆賬我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便罷了。剛剛你差點死在那妖物手中,我不計前嫌救了你。若是識相就趕快給小爺磕個頭哪里來的回哪里去,休要在這里婆婆媽媽?!?p> 那人被玄悟說的滿面羞憤,憤恨難當(dāng)。救自己的人明明就是仙人,與他何干!他怒視著面前知人,又礙于金蟬子在場不愿發(fā)作。鼓著腮幫子喘著粗氣,最后只壓著怒意道:“你這人小肚雞腸,我不愿與你多言。方才救我之人亦是仙人并非是你。你若真有本事就應(yīng)該獨自一人收拾那妖物,我明明看見,如不是仙人出手,難保你不會栽在那妖物的手里。居然還大言不慚的站在這里趾高氣揚,當(dāng)真是不知羞恥?!?p> 玄悟聽罷,頓時怒火中燒。他雙手插在腰間,梗著脖子圓睜怒目,喝道:“你這小妖,竟敢如此說我。亦不知是誰做下了那雞鳴狗盜之事,居然還誆騙鎮(zhèn)上之人說自己是山神,保護(hù)一方百姓。誰知你是不是趁著本土土地不在之時作威作福!”
那人握緊雙拳,肩膀微微的顫抖,抿緊嘴唇,眼中亦充滿了血絲。
玄悟見那人終于不再反駁,頓時得意洋洋的仰起下頜,冷聲哼道:“小妖,是否被我說中。像你這樣專做些偷雞摸狗之事的妖怪,有何顏面站在此處與小爺爭辯對錯。偷了就是偷了,這是說出任何解釋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事實!的確如此。那人如泄了氣一般,胯下肩膀。他本來就害了土地,又偷了人家的包裹,饒是任何理由都不能將此事說的那般順理成章。他抬頭瞪了玄悟一眼,那眼神充滿恨意和委屈,冰冷至極。玄悟被瞪得一愣,還未做出反應(yīng),只見那人哼了一聲,一揮手,頓時化成一陣煙霧,消失不見。
玄悟瞪大眼睛,原地轉(zhuǎn)了幾圈,瞪著金蟬子,不甘道:“這小妖,居然逃跑!”
金蟬子無奈的搖頭,這玄悟總是這般得理不饒人,誰能愿意與他多費唇舌,當(dāng)然是能躲則躲,能逃則逃。他轉(zhuǎn)身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土地廟,思索片刻,抬步走了進(jìn)去。
土地廟似是被重新整修,倒是頗為氣派。只因那妖物禍害鎮(zhèn)上百姓,而百姓又將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土地身上,便是愿意花下重金來修葺廟宇,亦為自身尋個安全的避難之處。廟門之后是一個寬敞的院落,一左一右各有幾顆桃樹,過了院落,便是供奉香火之處。百姓塑了個彩色泥身,前面放著香案,奉上貢品香燭,倒也鼎盛。金蟬子站在那塑像之前,微微頷首,道:“吾乃如來座下弟子金蟬子,路經(jīng)此處,前來拜見土地公?!?p> 那塑像紋絲未動,卻有一道蒼老之聲傳來,道:“小神失禮,尊者勿怪。本應(yīng)小神跪地相迎,但現(xiàn)下小仙被那妖所傷,便是元神險些消散,只得借助這泥像暫時聚攏元神。不能出身向尊者行禮,萬望尊者莫要責(zé)怪。”
金蟬子淡淡的笑笑,道:“土地切莫多禮。方才見到那妖物,便知法力已然不是土地一人之力便可降服。想來土地為守護(hù)這鎮(zhèn)中百姓,盡心盡力,不惜殊死一搏,此心乃是大善,必會得了善果?!?p> 那泥像中的聲音夾雜著些許惶恐,連忙回道:“尊者言重,我本是小小土地,職責(zé)便是守得這一方水土上生存之人。更何況那妖物貪心甚重,想要吃掉整個鎮(zhèn)上的百姓,最后小神亦難逃一死。只是小神法力低微,那妖物來到興隆鎮(zhèn)之時,已然有了一定的法力,小神亦只能將其堪堪壓制,但是自從那些前來降妖的道家僧人被其殘害之后,小神更是力有不及。若非今日尊者相助,唯恐這興隆鎮(zhèn)從此便會從這世間消失?!?p> 金蟬子聞言,微微皺眉,道:“難道這妖物還曾去過別處?”
土地悠悠的嘆了口氣,道:“離著本鎮(zhèn)不足三百里,有一個‘興水村,’那妖物便是從那處而來,且來時身帶怨念煞氣。小神想,那村中百口人家,已是皆遭了這妖物的毒手。亦是因此,小神才想趁這妖物法力大增之前將其消滅。卻不想……”土地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百口人家!金蟬子心中一沉。離開天界,不過數(shù)日,已然平添了這些冤魂。而這土地,自知法力不足亦是奮力一搏。自己與玄悟因為與那二郎神賭一口氣,減緩了路程,豈料會縱了這妖物如此張狂,當(dāng)真是罪過。金蟬子想罷,對著那塑像微微躬身,合掌施禮,道:“土地鎮(zhèn)妖有功,保下這鎮(zhèn)上數(shù)百人的性命。金蟬子來遲,實在心中有愧?!?p> 土地聲音稍顯急促,氣息亦顯得混亂,道:“尊者,尊者莫要這般,這簡直是要折煞小神。小神仙籍低微,怎能受尊者如此之禮?!蓖恋仄骄徚寺曇?,繼而道:“其實,亦并非小神一力為之。方才廟外……那人,亦是為小神出了不少力。尊者慧眼,想必已然知曉。莫要看他只是一只狐精,卻愿意保護(hù)鎮(zhèn)上百姓,雖打著山神的名號,于理不合些,卻未曾做出何種驚擾百姓之事。若不是他,小神便是想要保護(hù)這鎮(zhèn)子,亦心有余而力不足。”
金蟬子點點頭,和聲道:“那狐精靈智已開,心存善念,為了報恩,愿意捏造自己是山神的謊言,來讓鎮(zhèn)上的百姓心安,其心可表?!?p> 土地聲音稍稍和緩,語氣亦含了笑意,道:“正是。這小妖來到鎮(zhèn)上,因未踏足過凡塵之中,心性單純,不敢幻做人身走街串巷。只得偷些吃食填飽肚子,卻時時遭人毒打。我見它可憐,將其收留在廟中。那時香火未曾這般鼎盛,貢品亦是稀少,他便是靠這些貢品果腹。后來日子久一些,亦敢化作人的模樣去街上買些吃食。那妖物來到此處之后,禍害百姓,雖是他之前時常被鎮(zhèn)上人毆打,仍然愿意為保護(hù)百姓而義無反顧的與那妖物周旋。其實,這鎮(zhèn)上之人,應(yīng)該好好感謝這小妖才是?!?p> 金蟬子未曾回答,而是微微側(cè)目,看著柱子后面的那一片衣角。繼而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那人猶豫不決的站在陰影下,低聲的抽泣,似是忍耐著極大的委屈,肩膀一抖一抖,慢慢向這邊移動著步子。待那身影完全暴露在光亮之中,卻是一個身材玉立,打扮趨于男子打扮的的女子,她頭發(fā)束在腦后,只插了一根玉簪。膚色雪白,鼻梁高挺,丹鳳眼,眉宇間隱隱含著一抹英氣,毫無嬌弱之態(tài)。身上穿了一件水綠色短衫衣褲,腰間一條淺藍(lán)色腰帶。因年齡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倒是顯得雌雄莫辯。此時她雙眼噙著淚水,幾步走至那土地的泥像之前,雙膝跪地,俯身叩首,顫聲道:“土地爺爺,都怪音兒不好,若不是音兒一時貪玩,受了那黃鼠狼的蠱惑,毀了爺爺?shù)逆i妖之法,土地爺爺就不會被那妖精所傷,險些形神俱滅。我日日害怕,時時自責(zé),心中焦急又不敢再出現(xiàn)在廟中詢問鎮(zhèn)壓之法,只能變成山神欺騙鎮(zhèn)上之人。我當(dāng)時就只知曉,這妖物在此處一日,我便要替土地爺爺守護(hù)這里一日。音兒一直不敢再進(jìn)這廟中,只因心中愧疚無顏面對爺爺……今日,爺爺說的這些話……簡直,叫音兒無地自容!”說罷又俯下身,不住的抽泣。
“音兒……”土地蒼老的聲音悠悠響起,“我并未怪過你,你亦不必這般自責(zé)。你未曾在危機(jī)之時離去,愿意守著這個鎮(zhèn)子,便是讓我這條老命又多留了些時日,理應(yīng)是我要感謝與你才是。今日又多虧尊者相救,你定然要將此恩情牢記,他日回報尊者?!?p> 女子抬起頭來,淚痕未干,聽罷土地之言,拼命的點頭。轉(zhuǎn)頭看著金蟬子,膝行轉(zhuǎn)身,對著金蟬子俯首道:“音兒多謝尊者救命之恩,若無尊者,音兒和土地爺爺以及這鎮(zhèn)上百姓便都要被那妖物殺戮干凈。尊者大恩大德,必然銘記于心。此后若有用得到音兒之處,定然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以保今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