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隱因由
卷簾身形一僵,面色慘白。他自入天庭為官,自認盡職盡責(zé)。唯有偷跑下凡一事感到心中有愧。今日逗留許久,又叫這玉兔纏住,無法脫身。待看見天蓬到來之時,知曉這人心思敏捷洞察甚微,便早就預(yù)料到會被其識破。對于天蓬的質(zhì)問斥責(zé)亦無言反駁。
天蓬面色冷硬,顯得棱角分明的五官更為凌厲。他本面容嚴峻,不怒自威,此時對于卷簾下凡一事更是頗為惱怒,神情更是充滿寒意。天蓬聲音低沉,夾雜著不悅道:“大將可否有話要說,對于此事,難道沒有任何原由要說與本帥聽么?!”
卷簾緩緩抬手施禮,微微躬身,似是放棄一般,只淡淡道:“元帥所言,確是屬實。此事本是我玩忽職守,罪責(zé)難逃。這就前去金鑾殿上,奏稟玉帝處罰。元帥若是不放心,大可跟隨前往?!本砗熖ы?,面容平靜,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無奈,對天蓬恭順道:“只是有一事,煩請元帥,稟明玉帝。事關(guān)重大,且不可諸多耽擱。到時我領(lǐng)了責(zé)罰,恐未能有時間說明此事。罰我事小,若放任此事,定然后患無窮。望元帥念及同在天庭為職,定要答應(yīng)在下請求?!?p> 天蓬利劍般的眉峰微微挑動,他看眼前之人被自己識破錯處,竟然毫無反駁怨懟之態(tài),反倒是這樣的平和冷靜,亦不為自己開脫剖白,倒是有幾分男兒氣概。他心中贊許,奈何這下凡之罪不容小覷,由不得自己意氣用事,當(dāng)秉公處置。天蓬頷首,正色道:“你雖私自下界,但若是事出有因,說個明白,玉帝自當(dāng)從輕發(fā)落。本帥到時亦會為你進言,減輕責(zé)罰?!?p> 卷簾撤出了一個極其淡漠的笑意,以顯示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只是那表情太過清淺,若非留意便轉(zhuǎn)瞬即逝。他輕輕的抱拳道:“多謝元帥好意。奈何私自下凡已然屬實,糾其原因亦是無果。這事本是我有錯在先,任何理由都不能為其開脫。元帥仁德,若是愿意答應(yīng)方才請求,卷簾便是銘感五內(nèi)?!?p> 天蓬點頭,揮手問道:“你有何要求,但說無妨。本帥若能相幫,自當(dāng)義不容辭?!?p> 卷簾先是躬身施了一禮,而后直起身體,對天蓬說道:“此次下凡,遇見故人,聽聞凡間發(fā)生異變。乃是一種不似妖物不似神物之氣,乃吸收凡塵一切精華靈力?!?p> 天蓬皺眉,道:“可知這吸收之氣從何而來?!”
卷簾搖頭,無力道:“雖是我用盡五感,卻亦察覺不到。這力量來的蹊蹺,短短時日,便可吸取一方土地上所有包涵靈力之氣。”他神色黯然,忽然想到了那再也不能相見的面容。只因自己畏首畏尾,不能時常去看,才讓其落得個尸身損毀的下場。卷簾心中痛極,只希望與天蓬元帥到了玉帝面前,將此事說個明白,徹查一番,亦算是了了自己一樁心事,為她討回一口怨氣。而自己,那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受了責(zé)罰。他甚至想,希望玉帝能重重的責(zé)罰自己,只有這樣,方才能彌補心中那如被誰挖走一處般的空虛。用這種懲戒,來抵消對于她于心有愧的缺憾。
天蓬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是他前往月老府之時,有一瞬間,他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某種異樣,但當(dāng)時他才將玉兔送還至廣寒宮中,又一心想盡快趕往月老出赴約,便未有多做留意。現(xiàn)在想來,定然是那時,凡間便已然有了異變。天蓬聯(lián)想道此事,心中亦覺有愧。若自己肯花些時間,遣人調(diào)查,或許會阻止事情的蔓延,亦不至今日從卷簾口中知曉此事。相比較卷簾這般的敢作敢為,即便是被自己發(fā)覺,卻未有半句辯解,不擔(dān)心自己將要受何種懲罰只求速速將此事稟告玉帝。天蓬心中對卷簾的欣賞之意又上升了一番。
卷簾見天蓬未曾回話,復(fù)又說道:“元帥率領(lǐng)天兵數(shù)萬,神將更是不計,若是元帥愿遣人探查,定然會將那蹊蹺之源了解明白。吾雖罪責(zé)難逃,亦希望將此事查明,便是身受刑罰,方能贖所犯之罪?!?p> 天蓬聽聞卷簾之言,更覺自己一時疏忽,方才出了紕漏。身為天庭統(tǒng)帥,竟然失了警覺,倒是被一個偷跑下界之人率先告知。他覺得這卷簾神情始終都是這般淡漠,似乎對這事描述頗為言重卻不曾表露出何種焦灼之感,倒像是在敘述一件毫不關(guān)己之事,只對于要受何種刑罰甚為執(zhí)著。像是要趕著去領(lǐng)罪一般。天蓬不解,原有的責(zé)備之意稍稍斂去,現(xiàn)下倒是希望卷簾能說出一個河里的原由,遂指引道:“你只說凡間發(fā)生異變,卻未能說明你此番下界所為何事。難道是一時心血來潮,才要想著下的凡間游玩?!?p> 卷簾心中苦笑,是何原由已然不甚重要。自己此去回返,當(dāng)不再是原來的卷簾。沒有任何希望之人,縱是身在天界,心卻沒有了歸處,空空蕩蕩,身在何處,如何自處,又有何不同。他對天蓬微微頷首,聲音依然恭順,語氣淡淡道:“不論原由,我已然坐實了擅離職守之罪,多說無益,還是煩請元帥押解在下前去金鑾殿面見玉帝,將事情說與天聽。之后要打要罰,必毫無怨言?!?p> 天蓬稍顯怒意,這卷簾怎的這般自怨自艾,簡直如丟了魂魄一般,毫無生氣。這哪像是在天界為官的樣子,身為男子,就要如勁松翠柏,凜然正氣,集聚一身,豈能這般的頹廢萎靡,無精打采。天蓬心中不悅,倒是想看看真到了玉帝跟前,他還能夠這般的說辭,當(dāng)真毫無顧忌,不為自己辯白一句。天蓬揚了揚下頜,便下了決心一般,朗聲道:“既然如此,本帥就如你所愿。你所托之事,本帥定然會稟明玉帝。但你所受任何刑罰,便交由玉帝處置,本帥無權(quán)置喙。你可知曉?!”
卷簾聽出了天蓬的弦外之音,亦不爭辯,只拱手,順從回道:“多謝元帥,勞煩元帥了!”
天蓬心中煩悶,才想抬腳走人,低頭看見玉兔正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自己。
玉兔一只屏氣凝神,在天蓬卷簾的一番對話中,自己便是站在一旁觀望,完全沒有了存在感。那個橫眉冷目的天蓬,是玉兔未曾見過的。那個在它心中應(yīng)該是掛著一張溫和笑意的面孔,竟然還會展現(xiàn)出這樣嚴峻的一面。一時間玉兔覺得自己并不了解天蓬,只因那一面而存在記憶中的樣子,被今日這樣的場面就將肖想中的好人拉的離著自己那樣的遙遠。
天蓬見玉兔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那樣子顯露出來些許的驚恐?;蛟S剛剛自己的樣子把這小東西嚇到了,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出。天蓬緩下神色,這小神獸心智尚未全開,對于自己而言不過是個未曾長大的孩子。又因著是太陰真君的寵物,與自己交集不多,若非今日之事,自己亦不會顯露出那樣冷酷之態(tài)。天蓬對著玉兔笑笑,詢問道:“小東西,你亦明了,我現(xiàn)下要與卷簾大將前往南天門。你若是迷路,我可先行送你回廣寒宮,如何?”
“我……”玉兔雖然害怕,但是自己此番溜出來的原由還是記得清楚。若是就這樣回去,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前功盡棄。它低著頭猶豫了一下,耳朵不時地因為思考而微微的動動。
天蓬其實是想立時趕往南天門,且不論卷簾是否受罰一事,單憑凡間的異變和自己的疏忽,就足以讓天蓬心中愧疚,想親自向玉帝請旨,讓自己徹查此事。他不愿嚇到玉兔,卻亦不愿再多做耽擱,只替對方拿了注意,道:“現(xiàn)在有件急事,需立刻稟明玉帝。但南天門不允神獸擅入,你隨我前往,在南天門外等候,莫要亂跑。待我辦完事情,再帶你回廣寒宮,如何?”
玉兔倏地抬頭,眼睛亮亮的看向天蓬。只要是能與他多相處一時,那便是對自己逃出來一事有個安慰,不枉長久以來時時掛念之心。它笑著點頭,拍打著小爪子,道:“甚好甚好!我一定聽話。好人你去罷,我會在南天門外等你,絕不亂跑!”說罷還舉起一只手,做發(fā)誓狀。
天蓬無奈,又不能對一個神獸作何解釋,只攤了攤手,嘆道:“也罷,料想我倆御術(shù)前往,你且跟隨不上,不若顯出原身,我可帶你一程。”
玉兔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蓬笑意溫和,微微攤開雙手,對著自己,簡直是就像是一個溫暖的倚靠。玉兔歡快的點點頭,光芒一閃,變成一只兔子,一下鉆進天蓬的懷中。它貪婪的汲取著天蓬的氣味,體會懷中的溫度。扭動了幾下軟糯的身體,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瞇起眼睛,偷偷的笑起來。
天蓬不知玉兔心思,抬眸對卷簾道:“你我二人速速前去,莫要耽擱?!?p> 卷簾神情疏離恭敬,頷首道:“元帥請!”說罷,跟隨天蓬元帥,御術(shù)趕往南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