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戰(zhàn)
今天沒有出太陽,風(fēng)有些呼呼,但是還是不冷,穿件皮外套的話,可能還會嫌熱。南方就是這樣,雖然冬天名義上時間挺長的,但是真正冷的,也不過只有幾個星期。
淺色青頂別墅內(nèi),左林和陳天辛靜靜地坐著。陳天辛燒的水開了,電自動斷開,但平底不銹鋼壺里面的水還是“咕嚕嚕咕嚕?!弊黜?,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相對無言,若不是淚千行,多半剩下的也只有尷尬了。
不過此時兩人似乎都若有所思。左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茶幾上的青花瓷套杯,一直到陳天辛溫杯、投茶、倒水、出湯完了,把茶放到左林面前,自己捧起一杯津津有味地嗅茶香,品了起來。
根據(jù)左林對陳天辛的了解,他傷心的時候便泡茶品茶,開心的時候泡茶品茶,焦慮的時候泡茶品茶,惆悵的時候沖茶品茶。反正就一句話,陳天辛只要心中某種情緒超過一定的量,他便要泡茶品茶,就像這是一項例行公事。
左林知道現(xiàn)在陳天辛的躊躇――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說服左林,一面是左林渴求的夢想之路,一面是左林對徐渙山的抗拒。
其實,現(xiàn)在陳天辛很后悔,當(dāng)初怎么就在左林的軟磨硬泡下說了出去?不過是一些成年往事,為什么非要拿出來說三道四?人總是會變的,自己現(xiàn)在認(rèn)識的徐渙山,哪里是故事里面說得那般人?
陳天辛眼睛忽地亮了起來,他決定,自己挖的洞,就自己來補上。他一定要說服左林,讓他改變對徐渙山的看法。要知道,其實對徐渙山有偏見也不是左林的問題,很多聽說過這件事的人對徐渙山都有偏見,只要把這個偏見糾正過來,不就好了。況且,左林剛開這里的時候就給徐渙山潑了一盆冷水,加上周圍的一些“煽風(fēng)點火”,左林這樣一個敏感的人又怎么會不對徐渙山還存留著好感,或者說,希望?
陳天辛又想起在隊伍里教官僅有的一次為了鼓勵大家說的一句老掉牙的話――“沒有困難是不可以克服的,不是困難打倒了你,只是你輸給了自己”。想起這句讓人意氣風(fēng)發(fā)以及冒雞皮疙瘩的話,陳天辛突然覺得原來事情也許沒有自己理解的這么糟糕,也許左林對徐渙山的態(tài)度,并不是不可挽回的。
“左林,那個,其實徐渙山……”陳天辛真的說起來的時候,卻覺得如鯁在喉。
“陳哥兒,”左林搖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確實,徐渙山一開始對我的拒絕讓我對他觀感不好,甚至是很差。但是,從基因定向理論發(fā)展到了基因再生理論,我對這個理論的研究體會更深,才發(fā)覺徐渙山的先見之明,這件事上,我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沒有錯的。那么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好奇,為什么我還是對他有偏見?你是想說人是會變的對不對?確實,他對我很好,平時課時研究我都能看出,他視我若寶,真真心心地想培養(yǎng)我?guī)椭摇?p> “對呀!你都說到點上去了,”陳天辛有些激動地說道,“那到底為什么你始終不肯接受他?”
“因為我怕,”說這句話的時候左林顯得有些萎靡不振,雙手不停地?fù)献约旱念^,濃密的頭發(fā)被他搗成了鳥窩,“我真的很怕,你知道的,我對這個理論花費了多少的心血,我多希望這個理論能成功,既是人類的一大步,也是我這一生引以為榮的成績??!這是我的理論,我不想變成第二個梁?!?p> 左林的頭越埋越低,話語中似乎帶著些微弱的哭腔。他不是一個善于表達(dá)自己的人,并不是他不會表達(dá)自己,而是每次他表達(dá)自己,他都覺得自己脆弱得一無是處,自卑得令人心疼,和周圍的人認(rèn)為的孤高自傲截然不同。
陳天辛皺皺眉,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用手拍拍左林微微抽搐的后背,也就在他面前,左林是如此的脆弱。從這段話,其實可以看出兩點,一,左林為了基因再生理論能夠向成功前進,不惜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二,他對陳天辛有無條件的信任。
其實,說到底,他陳天辛何德何能,讓左林能如此敞開心扉?也許,是因為他當(dāng)初和左林的父親是戰(zhàn)友?又或許,在這偏遠(yuǎn)的南方,他是左林唯一一個可以依賴的人?反正,左林對陳天辛的信任,讓陳天辛覺得特別的感動。
為什么?
因為無條件信任的難得。正是因為這種難得,無條件的信任顯得彌足珍貴,畢竟,物以稀為貴。
而且,左林和陳天辛都沒有想起來,如果是相互性的無條件信任,那么兩人擁有的,還有強大的羈絆。
就像你們僅存兩個將軍,你讓他守住堡壘,自己去尋找支援,他毫不猶豫的“嗯”了一聲,頭也不轉(zhuǎn)地繼續(xù)指揮防御。你相信他能守住要塞而不是棄城而逃,他相信你會找到援軍殺一道漂亮的回馬槍而不是逃之夭夭。這時候,無條件信任就是一把鎖鏈,直抵人心中最脆弱的一面,那就是孤獨。這種孤獨,被鎖鏈,把你和他綁在了一起,這便是所謂羈絆。接下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救兵回去支援,因為那里,有個人無條件信任你。你會害怕,如果沒有了那個人,鎖鏈斷了,孤獨又是你自己的了。
如果兩人都還在,到了未來,無論發(fā)生什么,強烈的羈絆總會將兩人緊密聯(lián)合在一起。
“我理解,”很快的,陳天辛的情緒便平定下來――他到底是五十來歲的人了,“但是,這個問題,遲早都是要解決的?!?p> 左林依舊低著頭。
“我相信時間是能改變一個人的,我相信徐渙山!我記得年輕時隊伍里的教官教給我如何用軍人的眼光去審查一個人。用這個方法去看徐渙山,我認(rèn)為徐渙山已經(jīng)不再是故事里的人,他是另外一個脫胎換骨,熱心熱血的人?!?p> “我知道了……讓我考慮考慮好不?這段時間,我會努力克服自己,盡量增加和徐渙山的交流,真正地用自己的眼光,看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左林終于抬起頭,目光堅定――他向來是有殺伐決斷的。
“那就看看,究竟徐渙山是故事里的人,還是故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