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掌柜答應(yīng)了一聲回去柜臺,也不想那什么仙晶之事,就等著人來算帳。
馬老爺講的事情實(shí)在是太過新奇,所有的客人都盼著他再說上幾句聽聽,一時也沒有人離去。
倒是鄰桌有人聽了馬老爺?shù)脑捰悬c(diǎn)兒動了心思:“請問馬爺,不知那玄水城中,是怎么販賣那千年玄玉床的。”
馬老爺是什么人,一聽就知道他的意思:“孫老,你這把年紀(jì)了,還想去玄水城冒險(xiǎn)不成?
被喚做孫老的人須發(fā)皆白,看打扮也是生意人,同桌幾個年青人應(yīng)該是他后輩。
“我是不成了,這次只是帶著幾個小的來認(rèn)認(rèn)路。至于那玄玉床,我們就算把家產(chǎn)全都壓上也是販不起的,只是想讓孩子們長長見識,知道這些生意的門路。”
和馬老爺一搭上話,孫老同坐一桌的幾個年青人都是一臉期待望過來。想必都是第一次出門,從沒聽過這等事情。
“說了給你聽也不妨,你們要是有那樣的財(cái)力,早晚也會知道。在玄水城中那玄玉床只有琢玉樓一家能制,收了那些漁家的玉石后,制成玉床,上品的他自送去各地高價(jià)賣出,一般品質(zhì)的,便由來往的商販自由買賣,一般十塊中品仙晶便可購得,還送些小的器皿,收了這玉床后,要自己雇船雇人運(yùn)回,再雇車送到青木城的百奇居,等他尋到主顧賣掉,一來一往,扣除百奇居的利錢,你至少也能賺上一倍?!?p> “一倍,那就是一百萬兩?”孫老的一個后輩吃驚的問。
“不錯?!?p> 另一個年青人卻有些不信的問道:“請問馬爺,為何那百奇居不自己出錢去運(yùn),不是可以省了這一百萬兩?”
馬老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孫老,你這后生倒是有些眼光?!庇檬贮c(diǎn)了點(diǎn)那年輕人:“不過你還是年輕,這等事你能想到,百奇居怎么能想不到?”
馬老爺挪動了一下身子,正對著孫老那張桌子說道:“百奇居早就試過自己去販床,可是黑松港至玄水城,中間相隔何止數(shù)千里水域,船只在海上來回要行駛?cè)轮?。這中間不知要經(jīng)歷多少風(fēng)浪。玄玉床重達(dá)千斤有余,一來一往,能到達(dá)者不過十之一二,所以利潤雖巨,風(fēng)險(xiǎn)更大,百奇居在青木城中口牌甚好,這等昂貴的物事,除了他家,別人也不敢去買,所以他坐享其成,在自家的地盤上收了玄玉床代賣,高價(jià)賣出后再給床主結(jié)帳,不但利潤豐厚,更沒了風(fēng)險(xiǎn)?!?p> 說著對那年青人一笑:“看在孫老面上,便教你一次,這樣不出自家本錢的生意才是只賺不賠?!?p> 年青人又問道:“那值一百萬兩的床要他代賣,怎么信得過他?!?p> 馬老爺笑道:“做如此之大的買賣,信用才是最重要,要是欠了一筆不還,以后還怎么有人能送貨給他啊?!?p> 年青人還未說話,一個聲音便響了起來:“想必馬爺?shù)男庞靡彩菢O好的了。”
這話說的有些刺耳,馬老爺有些不快,他聽出正是剛才說自己吹牛那人,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黑衣人背對著這邊,低頭喝著茶水。
馬老爺身后的兩個家丁打扮的人都是膀大腰圓,看向馬老爺,等他示意。馬老爺卻是壓下氣憤,對著兩個人搖了搖頭,然后應(yīng)付的說了句:“那是自然,出門在外,講的就是一個信用,我馬永河的名頭,還是有一些份量的?!?p> 馬永河原是黑松嶺的一個商人,后來不知道做什么生意賺了一筆錢,雇船出海去玄水城做起買賣,而且財(cái)運(yùn)頗好。
在黑松港口,出海遇到風(fēng)暴不得不把船上貨物扔下海里的賠本商人比比皆是,甚至還有的一去不回,葬身魚腹,馬永河很有頭腦,只要海上有一絲風(fēng)浪,便是再大的買賣也不出海,而且只雇港口那兩艘大船,如果大船不在,等上幾個月也等。
這幾項(xiàng)遇到一處實(shí)在難得,有時一年也難得出海一次,但是只要出海,都是能安然返回。這份細(xì)致的心思,別人還真比不了。
做生意以和為貴,盡管人人看出他身后的兩個人都不是尋常家丁,真要上去,黑衣人只怕要吃點(diǎn)小虧,馬永河卻只是隨便答上一句,便不再理那黑衣人。
“看到?jīng)]有,這才是氣度。”孫老低聲對自己桌上那幾個年青人說道:“做生意就要這樣,不能爭一時之氣?!?p> 周圍人也紛紛點(diǎn)頭,馬老爺暗自得意。一口喝干了茶水。對著孫老那張桌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想起身離去。
劉掌柜正在擔(dān)心兩方?jīng)_突起來,眼見這場風(fēng)波就要平息,不禁松了一口氣??墒呛谝氯藚s站起身來:“馬永河,別急著走?!?p> 馬老爺正要站起的身子停了下來,慢慢坐下,盡量壓仰著自己的語氣問道:“不知尊駕還有何事?”
黑衣人走到劉掌柜面前,一錠小小的金子輕輕放在柜臺上?!安挥谜伊??!?p> 隨著黑衣人此話出口,劉掌柜頓時眼睛睜大了許多,連心里一直擔(dān)心的雙方?jīng)_突之事也丟在腦后,可是卻還理智的推辭了一下:“客官,這也太多了?!?p> 黑衣人緩緩轉(zhuǎn)身看著馬老爺:“能找到馬爺,再多也值?!?p> 馬老爺從坐下就努力在腦中回想著最近可能結(jié)下的梁子??墒且稽c(diǎn)印象也沒有,黑衣人走得近了,大家才看清原來是個眉目清秀的年青人,兩個家丁也松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神經(jīng)都放松了下來。
馬老爺搖了搖頭,怎么也沒想起來這人是誰,于是直接問道:“不知你找我干什么?!?p> 黑衣人一笑:“馬永河,你還滿口信義啊。只是不知你吞沒九幽那兩車貨物之時,可曾想到這些道理沒有?”
馬老爺一聽他說出九幽二字,笑容僵硬在臉上,雙足點(diǎn)地,身子一個倒縱,便從窗口撞出去,赭色的袍子掛在窗欞上“嗤”的一聲扯了個口子。
黑衣人身子一閃,也追了出去,留下馬老爺?shù)膬蓚€家丁呆呆站在桌邊。茶廳里眾人議論聲中出來看,只見兩條人影一起一落的奔向小鎮(zhèn)北面。
馬老爺雖然起步的早,卻比不上黑衣人的身法,只跑出幾十步就聽見黑衣人的冷笑聲如在背后響起:“馬永河,你還是省了這份力氣吧?!?p> 馬老爺加快腳步,雙手更不停把自己跑過道邊能拿的雜物都掀起向后擲出,他雖然不曾回頭觀望,可是準(zhǔn)頭奇佳,都如同長了眼睛般沖黑衣人飛去。
黑衣人腳下閑廳信步,雙手一一接住,象用尺量了一般放回原位,各樣?xùn)|西分毫不差。
這樣一個隨意破壞,一個刻意維護(hù),黑衣人腳步確也慢了一些,但還是漸漸追近。
馬老爺氣喘如牛,眼見前面便是小鎮(zhèn)的出口,路邊一戶人家門前擺著一個暗紅色的條案,上面的橫欄還掛著一條條生肉。他用力一個后蹬腿。條案與掛在上面的一條條生肉紛紛飛起。
這下黑衣人卻是沒能全部接住,只是把條案放回,生肉卻是散落了一地,賣肉的是一個小孩兒,十來歲的年紀(jì),從門口沖出在后面遠(yuǎn)遠(yuǎn)的叫了聲:“我的肉啊。”卻只能看著兩個人一逃一追的遠(yuǎn)去了。
兩個人出了鎮(zhèn)口,沿著一條兩邊都是山坡的土路下去,距離已經(jīng)拉近到不足五丈,馬老爺心膽欲裂,發(fā)了狠的跑起來,到了個彎路處,一轉(zhuǎn)過來見到一個和尚站在路邊。
馬老爺幾步跑過那和尚身邊,聽見身后黑衣人腳步已經(jīng)到了背后不遠(yuǎn),驚悚間也顧不得許多,伸手便想抓住和尚的衣襟,尋思著以和尚做盾擋上一擋。
和尚遠(yuǎn)遠(yuǎn)就聽到有人奔跑走近,刻意躲開一些,不料馬老爺突然出手來抓,和尚一縮身子,馬老爺抓了個空,此時他雙腿已如灌了鉛一般跑不動,一抓不中,卻是又向和尚撲了過來,和尚神情安詳,腳下一轉(zhuǎn),馬老爺連續(xù)兩下不中,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谥袗汉莺莸恼f道:“你個臭和尚也跟我做對,躲得倒是快。”
和尚倒是老實(shí)的很:“對不住施主了,只是不知施主為何要抓。若是施主說出一個合理的緣由,貧僧便不躲。”
馬老爺卻只顧大口大口喘氣,這時黑衣人也追到了。和尚就閃在一邊不再言語??粗谝氯寺叩今R永河近前。
還沒等黑衣人開口,馬老爺此時卻光棍的叫道:“我還,我還,不就是兩車貨嗎,我還,這些年我賺了不少,連本帶利,我還。”
說完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玉盒:“這顆中品仙晶就當(dāng)是一點(diǎn)利息,你別殺我?!?p> 黑衣人一聽笑道:“早這樣多好,何必跑得去了半條命。何況我們向來是只索債不要命?!?p> 他接過那玉盒打開看了看:“這么多年了,這點(diǎn)利息可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p> 馬老爺一聽叫道:“我家里還有,你和我去取,我還,我還”。
和尚在旁邊也不多言,等黑衣人拉了馬老爺起來,盤問他到哪里去取錢算帳,和尚轉(zhuǎn)身也要走開,黑衣人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和尚幾眼,出聲招呼道:“這位大師,不知是哪里出家?!?p> 和尚聽見有人招呼,回身合什道:“貧僧苦禪圓明,不知這位索債人有何指教?!?p> 這些年來,九幽派出來追債的修者被五玄中人稱為索債鬼。圓明當(dāng)然不能這樣稱呼黑衣人。
黑衣人恭敬回禮:“九幽葉尋歡有禮,苦禪諸位大師濟(jì)世救人,尋歡素來敬佩。”
圓明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葉施主叫住貧僧,不是為了說句敬佩吧,還請施主直言,貧僧洗耳恭聽?!?p> 葉尋歡還以一笑:“大師禪心慧眼,在下還真有一事相求,適才我追這欠債不還的家伙,他一路亂跑亂扔,拋翻了一個肉案,我沒來得及全接住,掉了幾條肉,本來應(yīng)該我自己去賠償,我見大師是順路,想托大師代我把這個給那賣肉的孩子。”
說完一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錠小小金子遞了過去。
圓明伸手接過:“葉施主宅心仁厚。”看了看那錠金子又道:“好大的手筆?!?p> 他剛把金子收入袖中,葉尋歡又伸手入懷取出那個玉盒遞上:“借花獻(xiàn)佛,中品仙晶一顆禮香,聊表在下對苦禪諸位大師的敬意。請大師收下?!?p> 圓明合什道:“施主慈悲,圓明謝過?!闭f完雙手鄭重接過。
馬老爺卻在一邊大叫起來:“中品仙晶你拿來禮香,這抵我半車貨也有余了,你有這么多錢,還追我干什么?那個和尚,你就這么收了,你知道那值多少錢不?”
葉尋歡回頭笑道:“債是債,財(cái)是財(cái),一碼歸一碼,怎么能相提并論?馬永河,你以那兩車貨起家,多還點(diǎn)也是應(yīng)該的?!?p> 說罷不再多言,向圓明施了一禮?!按髱熛日??!?p> 圓明合什還禮:“施主客氣了,貧僧就先行一步?!保f完回身沿著這兩人一逃一追時的路走去。
葉尋歡拉著馬老爺站在路邊看他走遠(yuǎn)了,這才轉(zhuǎn)身沿著土路慢慢向相反方向走去。
馬老爺被葉尋歡半拉半拖的走出去一段路,卻是突然醒悟:“你根本就是想巴結(jié)那個和尚,他是什么來路?!?p> 葉尋歡看了看他:“你倒有些眼光,不過我卻不是要巴結(jié)他,苦禪院的大師們以身濟(jì)世,我向來景仰。”
見馬老爺一臉不信的神情,笑了笑接著說:“以你的德行見識,怕是難以理解了?!?p> 馬老爺揣摩著葉尋歡的表情:“你當(dāng)真沒有別的原因,就那么把仙晶送了給他?”
葉尋歡搖了搖頭:“沒有?!?p> 馬老爺左右端詳葉尋歡的臉,感覺不象做偽,卻還是搖了搖頭:“我不信。那可是一塊仙晶,值得十萬兩銀子,你就那么送了給他?”
葉尋歡有些不耐煩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這種只認(rèn)得錢的家伙又能明白什么濟(jì)世之心??熳呖熳?。”
馬老爺還是說個不停:“這年頭,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白花花的銀子才是真的。那和尚初時不理不睬,見了你給的仙晶,不一樣是眉開眼笑?!?p> 葉尋歡忍不住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什么眉開眼笑,在你這種人眼里,人人都是為了錢才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