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怨意（2）
彩蝶墊著腳，伸長脖子想要看看董宣武究竟畫了些什么，只可惜距離太遠，看不清楚。
董宣武沒理小太妹，將刻板紙在油印機中安放好，在綿網(wǎng)上刷上油墨，推動滾筒，一張漂亮的詩配畫就這么被印刷出來了。
董宣武取出那張詩配畫，又取過一張白紙，取來炭筆，稍一勾勒，憑著記憶中對李輕盈的印象，迅速畫出了一副素描。
周圍的人都張大了嘴巴，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像的人物肖像，這個時代的水墨畫重意而不重形，特別是人物肖像，不說比例不協(xié)調(diào)，而且?guī)缀鮽€個象是從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一般，雖有不同的神韻，卻無明顯的區(qū)別。
而董宣武這副畫，不止畫得像，而且神韻具到，那眼神，那神態(tài)，就宛如活過來一般。董宣武彈了彈畫箋，吹掉畫上殘存的木炭碎末，這恐怕是他至今為止畫得最好的一副素描，有感情的注入與沒有感情的注入畫出來的東西，果然是兩回事。
董宣武雙手托著那副詩配畫和這副素描，走到侍女彩蝶身邊，交給彩蝶，說道：“還請彩蝶姑娘將這兩副畫交給輕盈妹妹，我只想她給我一次機會，能讓我當(dāng)面跟她解釋清楚。我……我真的沒有辜負她，我，我這輩子一定要娶她為妻！
要不然，我會真的出家去當(dāng)和尚，這次不是嚇唬人！”
彩蝶臉一紅，接過那兩張畫，翻了翻白眼，啐道：“你以為我家小姐稀罕么？”說完，轉(zhuǎn)身朝內(nèi)院走去，但兩名壯婦依舊像兩個門神般牢牢地守住門口，防賊般地防著董宣武。
小太妹徹底的被粗糙的油印機吸引住了，雙手上滿是油墨，不過現(xiàn)在印出來的不是董宣武那張詩配畫，而是圓溜溜的東西應(yīng)該是一只大王八，旁邊還歪歪斜斜寫著一行字：“京城四大惡霸之首，董宣武之肖像?！币呀?jīng)印出來幾十張了，簡直是浪費紙張??！
見董宣武轉(zhuǎn)身回來，小太妹把印刷的事交給了侍女紅綿，擦干凈了小手，雙手插腰，說道：“大壞人董宣武，不要以為本宮會為這些破東西就會完全原諒你，本宮連一半……三成……一成原諒你也不到，除非你能拿出十倍的這樣的東西來，要不然，哼哼，休想本宮完全原諒你。非但如此，本宮還會把你的肖像，”小太妹取過一張王八圖，在手中抖了抖，威脅說，“貼得滿京城都是，讓大家都知道你長什么樣?！?p> 說完，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小太妹招呼來馬忠，把董宣武帶來的東西照單全收，打包塞到了馬車里。就連周通藏在身邊當(dāng)零食的一大坨切好的麻辣牛肉也被搶走了，馬忠聞了聞，二話沒說塞到了自己懷中。
周通眨了眨眼，委屈地沖著董宣武大聲喊冤：“二爺，那是我的！”
這憨貨，沖著我喊冤有啥用？有本事對小太妹喊去呀？
周通也不是太傻，他知道，他打不過馬忠。
男女之間的事，有時候就是只隔著一張窗戶紙。這層窗戶紙如果不捅破，終究都只是柏拉圖般的愛情。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猜著，她也猜著，開始也許又趣，但是時間久了，愛意會逐漸化為怨意、恨意，甜蜜也會變成無盡的猜疑，讓人苦不堪言。
老娘大鬧濟安居，的確是件壞事，但也并不一定不是件好事，這層窗戶紙終于被捅穿了，董宣武難以啟齒的話終于通過兩副畫傳遞進了內(nèi)院。
“小姐讓你進去！”彩蝶的話依舊冷冰冰，但是哪一個春天不是在凜冽寒風(fēng)中到來的呢？
不知為何，望著董宣武消失在內(nèi)院的身影，孫小倩心頭有一種失落，一種酸酸的、隱隱作痛的感覺。
初見董宣武時，孫小倩也只是驚訝于他的才華，對于他這個人，并沒有什么想法。畢竟，以往關(guān)于董宣武的傳聞影響著孫小倩對他的判斷，而且董宣武初見她時那個色迷迷豬哥模樣，更讓她認定了傳聞的真實性，那時，討厭比驚訝要更多一些。
如果不是董宣武那對世界的獨特認識，和《射雕英雄傳》吸引著她，孫小倩甚至不愿再看到他。
可是隨著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對他的了解越來越深，孫小倩發(fā)現(xiàn)傳聞中的那個董宣武完全不是現(xiàn)實中她所看到的那個他。世俗對他有太多誤解，可董宣武又似乎偏偏不在意那些，依舊我行我素，不管他人的看法，照樣明目張膽地揍小侯爺，搶白牡丹。
這種灑脫似乎對孫小倩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相比之下，她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小鳥，想要飛，卻永遠飛不出那無形的牢籠。這時候，她會想，如果是他，他會怎么做。
他一定會做出許多荒唐不羈而又讓人啼笑皆非的傻事，比如這次出家做和尚。
這樣的事，她也想做，可是她做不出來。只有反復(fù)看著《射雕英雄傳》的書稿，幻想著自己就是那黃蓉，有個怪異的父親和一個鐘愛自己的他，自由自在的闖蕩江湖，同生共死，生死相依。
在夢里，經(jīng)常會夢見他，讓她放肆地笑醒過來，可是在現(xiàn)實中，她不能那么肆無忌憚開懷大笑。因為，她是孫府的千金，她的一言一行都要循規(guī)蹈矩，不能有損大家閨秀的顏面。更重要的是，她已經(jīng)定親了，明年就要完婚了，她未來的丈夫，據(jù)說是江南一位品學(xué)皆憂的大才子。
孫小倩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目光黯然，轉(zhuǎn)頭對丫鬟杜鵑說道：“杜鵑，咱們回去吧！”她與他，今生是無緣了，只能默默地祝福他與輕盈姐姐。如果可能，孫小倩真希望能與李輕盈換一個身份。
杜鵑有些驚訝，問道：“不去見李姑娘了嗎？”
孫小倩搖搖頭：“今天輕盈姐姐哪還有時間來見我們？走吧！”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神不守舍、寢食難安。如果有來生，來生還會遇到他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v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孫小倩暗念這首詩，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怨意，黯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