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京
清水鎮(zhèn)確實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樂趣,姜平然他們一共待了近兩月,過了最熱的日子,才計劃上京。
最近祁景彥留下的人跟鄭應天跟得緊,他小心翼翼地躲過追查,終于到了姜平然的小樓。
鄭應天對她此去京城多有不滿,想到多年前的事,生怕此行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斑@回去京城可得小心了,你當年轟動一時,使勁捂好你的臉?!?p> 聞言,于楠和田德西一愣,十分感興趣當年的“轟動一時”是怎樣的??伤麄?,都沒膽子親口問。
鄭應天又繼續(xù)嘮嘮叨叨的。“你可要離當年的人遠一點……還有啊……”還沒等他說要,姜平然一記眼刀飛了過來。
鄭應天慢慢合上了張開的嘴。
田德西和于楠腹誹:您倒是接著往下說啊……
祁景彥最近頭疼一件事,他母后又開始嘮叨他娶妻了,這話反反復復說了幾年,他都不敢在福壽宮多待,連忙跑了。
太后見皇帝又跑了,在后頭大罵:“有本事你給哀家站住!”
祁景彥摸了摸鼻子。他才不傻呢。然后帶著周大?;亓碎L信殿。
從宮外回來后,祁景彥就越發(fā)堅定不娶妻的心思了,從前是因為奪嫡之亂,太后不好催他。現(xiàn)今大胤國風調雨順,太后原本婉轉的旁敲側擊到直接的開門見山,不是娶妻,就是生子。周大海不得不承認,自己耳朵都聽出繭子了,皇上還能不為所動,可見其非同一般的毅力?。?p> 也只能期盼著,皇上能得償所愿,太后能少嘮叨他些!
姜平然他們選擇了七月最后一日出發(fā),此時秋高氣爽,天氣十分好。從藥王谷到京城不過十天的路程,不過姜平然抱著出游的心態(tài),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京城,已經(jīng)過了八月十五了。
姜平然到了京城卻沒有直接到安平伯府,而是讓馬車行駛到秀春街。田德西臉色變化了一下,老老實實地讓人駕車往秀春街去。秀春街是京城有名的花街,妓院,樂館,戲樓都在那條街上。說白了,那是大多數(shù)貴族富人消遣找樂子的地方,按照姜平然的性子她當然不可能去聽戲。于楠雖然未到過京城,可秀春街的大名她還是聽過一二的?!叭バ愦航肿鍪裁矗俊?p> 姜平然掀開車簾的一個角,瞧了瞧外頭,眼前的繁華讓她略感陌生?!白匀皇侨ベu藝?!?p> 賣藝?!
于楠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去做什么?”
姜平然扭過頭來,一字一字回道:“賣,藝?!?p> 青梅和于楠當場愣住。于楠結結巴巴:“開,開玩笑的吧……”
青梅也傻愣愣的:“小姐,你是說笑的吧。”雖然按照姜平然的性格她絕不會開玩笑。
姜平然淺淺一笑,笑容里,多了一分他們從未見過的風情。“帶你們?nèi)デ魄莆乙郧百u藝的地方?!?p> 于楠和青梅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的詫異一致。小姐以前賣藝?!
青梅想的是:小姐以前的日子過的得有多艱苦啊,居然跑到那種地方去賣藝。在清水鎮(zhèn)時,她深有體會姜平然的簡樸,不過以后她要是知道姜平然是懶,不知道會不會掐死現(xiàn)在的自己。
于楠想的是:小姐還要靠賣藝?明明靠臉就可以了??!如果讓姜平然知道她這么想,保準也掐死她。
秀春街來來往往都有馬車,當姜平然的馬車使進秀春街時,沒人注意。大概一刻鐘過后,馬車停在一個樂坊的后門,一位穿紅戴綠,風情萬種的半老徐娘迎接她們,臉上那層厚厚的脂粉老遠就能看見,身上撲鼻的香味讓于楠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于楠揉了揉鼻子,看著姜平然不受絲毫影響,她癟了癟嘴巴,沒說話。
姜平然笑容可掬,施施然行了一禮,頗有股大家風范?!翱つ??!?p> 三人看直了眼,沒想到小姐還有這樣溫婉風情的一面。
風韻猶存的郡娘看著姜平然許久,心中感嘆一聲:真像啊!然后一張臉滿是和藹可親?!靶〗氵?,你終于來了?!?p> 那聲“呦”,于楠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青梅的臉色略有蒼白,顯然去賣藝這事對她打擊不是一般大。
田德西臉色變化非常大,作為男人,他知道樂館的藝妓會面臨什么。說得好聽點是藝妓,但只要有錢和權勢,她們跟妓院的姑娘沒什么區(qū)別。很難想象,高高在上的小姐跟低如塵埃的青樓女子有聯(lián)系。
顯然,姜平然的行為,又刷新了她們對她的認知。
姜平然不理會驚呆的眾人,親熱地牽起郡娘的手,郡娘笑得滿臉褶子?!靶〗銇砹司秃?,房間早就給小姐收拾過了。”
姜平然笑著點頭?!爸x謝郡娘?!?p> 郡娘咧著嘴笑?!斑@有什么,小姐好生休息兩天,在樂清坊就當自己家一樣?!?p> 姜平然點點頭。
郡娘看了眼她身后的三人,尤其是看到相貌出眾的田德西,不由眼前一亮,以她的眼力當然知道知道這絕不是普通人!“這幾位是……”
姜平然笑著解釋?!斑@兩位是我的侍女,這是我父親派給我的護衛(wèi)。”
父親?!
三人一默。
郡娘似有所悟?!半y怪呢,我看這位小兄弟遠非常人,想必是人中龍鳳了。你父母也是怕你在外不安全。不過我這樂坊出入都是女子,還希望這位小兄弟莫要來回走動,萬一沖撞了姑娘和客人就不好了。”
田德西臉色僵硬了一下,應承道:“在下不會隨意走動的,請媽媽放心?!痹谛愦航?,這樣的老板一律稱呼為“媽媽”。
郡娘的笑越發(fā)親切了,看著他的目光頗有神韻。哪怕遲鈍的于楠也察覺一二了,低頭掩嘴一笑。想不到你田德西也有今天!
這郡娘明顯對田德西是有兩分意思了,要是以往,田德西早就一個揮手將她掀翻在地,可如今只能硬忍著那股惡心勁兒。
郡娘親自領著姜平然到住處休息。一路上問著姜平然的情況,問她爹娘的情況如何,問她娘的身體如何,還問她在江南的日子如何。
姜平然淺笑著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
青梅三人一邊聽一邊瞪大了眼睛。小姐的父母?小姐的娘?哪怕是鄭應天估計都沒見過小姐的父母吧?何況是小姐的娘?
三人對視一眼,便知郡娘不知小姐的真實身份。
等到了住所,眼前的一幕震驚了三人。于楠和田德西吃驚地看著眼前的院子,倒不是院子后的閣樓,而是這個院子,這,這跟無人山的花園七分相似??!而青梅是吃驚于這個花園的修飾自然和花團錦簇,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花園,獨具匠心。真是太美了!
姜平然笑著看著花園,看來郡娘沒少派人打理啊??つ镆娊饺谎壑袥]有一絲驚訝,心中先是驚訝,哪個見了這花園不贊嘆一聲巧奪天工,她卻平靜得很,略一想就明白了,她從小怕是見慣了。郡娘笑著問:“你娘是不是還是那個性子,沒少折騰這些花花草草?!?p> 姜平然笑:“是啊,家里花園可大了。”
郡娘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從我認識你娘開始,你娘就是古怪性子,彈得一手好琵琶,還愛擺弄花花草草,在這方面還頗有見解。這花園當初就是你娘弄的,這么多年,我不過派人打理罷了?!?p> 姜平然笑,我自己收拾的,哪有不好的。
于楠還聽得一頭霧水,田德西和青梅已經(jīng)猜到大概了。
想必幾十年前小姐在京城風靡一時,如今再回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會惹人注目,需得給自己找個身份。不過……藝妓花魁的女兒……
青梅和田德西不由扶額。
郡娘引她們進了閣樓,開門之后,看了眼姜平然身后的田德西。女子的閨房男子不得隨意入內(nèi),原本姜平然不是尋常女子從不在意這些,再者是之前田德西出入習慣了,一時間沒發(fā)現(xiàn)其中細節(jié)。被郡娘看了眼,田德西想了一下才明白其中暗示,笑了笑,在門口站定。
走進去,一棟布置講究溫馨的閣樓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姜平然略看了看,這里的布置與她離開之前變動并不大,只是原來柜上名貴的玉器都變成了普通的瓷瓶,很多值錢的物什也都變成了尋常玩意兒,只有那些黃花梨木的桌椅還是以前的樣子。姜平然心想,大約郡娘的樂清坊是真的快維持不下去了,不然也不會變賣了那么多東西,還特地寫信跟她求助。
三十年前她離開時,除了兩個包袱和一副字畫,其余都留在了樂清坊,想著那些家當在郡娘遇到危險時能幫襯一把,還留了封信,說要有困難,用這個聯(lián)系方式找她。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她了,沒想到,短短三十載,他們還有機會重逢。
當年的樂清坊因她而轟動一時,如今隨著秀春街越來越多的樂坊,戲樓建起,它早已沒了當初的輝煌??つ飳懶徘笾?,就是希望她能把她一把,讓她的樂坊開下去。樂清坊一直是郡娘的精神支柱。
每個人都會有執(zhí)著的東西,大多人會因為時間忘卻,而有些人,則會越陷越深。
一年前收到郡娘的信,她感到很意外,便編了一套說辭讓她相信,現(xiàn)在的她,是三十年前轟動一時芍藥的女兒。而這個女兒,是個世家的遠親,姓姜,名然。
郡娘略帶羞澀地笑笑?!叭缃駱非宸徊槐纫酝@地兒不比你娘在的時候好了?!?p> 于楠和青梅看著郡娘信手拈來的羞澀,直呼受不了。嘔……
姜平然笑笑,顯得十分大方?!盁o妨的,郡娘?!?p> 郡娘見姜平然是真的不在乎,心中懸的一塊大石頭終于放下了。“小姐就安心的住,想要什么就找我?!?p> 姜平然點點頭。
郡娘本欲再多說幾句,見她身后的于楠和青梅始終盯著自己,想她們舟車勞頓,重振樂清坊的事就暫時擱置吧。
“想必你們也累了,就暫時休息吧。晚飯我讓人上京城最后的酒樓珍饈樓定一桌,給小姐接風洗塵。”
姜平然笑著答應:“多謝?!泵加铋g依舊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