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江州刺史的大宅內(nèi),燈火通明。
江州刺史何劭忠連官服都沒脫,在正廳堂上坐著,臉色難看至極。堂下跪著的是江州司馬劉昺。
他四十上下的年紀,身材滾胖而臃腫。此刻跪在堂下不知是怕,還是跪的。深秋時節(jié),竟然滿頭大汗。他一邊偷偷擦汗,一邊窺探著何劭忠的臉色,動都不敢動。
何劭忠見他如此,更是心煩。長袖一揮向左右吩咐道:“拉他起來?!?p> “謝大人!謝大人!”劉昺趕緊謝道。
“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一夜之間滿城風(fēng)雨?說你殺了米家少主?”何劭忠問道。
“大人!大人明察!”劉昺的屁股剛挨著椅子,一聽何劭忠這么說,趕緊又站了起來,指天誓日的說道:“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艺娴臎]干,我好端端的殺他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住在哪里!我真的我……我這…….”
“好了好了,知道不是你干的。”何劭忠不耐煩的打斷他,揮揮手讓他坐下。
劉昺這才又坐了下去,癟癟嘴,心里嘟囔道:“你當然知道了,外面可還傳著是你殺了米家少主要造反呢!在這兒給我先扣帽子。”
何劭忠捋了捋胡須看著劉昺嘟嘟囔囔的樣子,臉當下一沉,問道:“劉大人,你在嘀咕什么?”
劉昺臉色一變,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居然被何劭忠給看到了,急忙辯解道:“大人……那個,我其實今天下午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那外面說什么的都有啊!不僅是我,還有人說大人您殺了皇商,要造……”
話還沒說完,只見何劭忠眼中厲光一閃,嚇得的他硬是咽下了后面的字。
劉昺緩了緩神,腦子一轉(zhuǎn),趕緊狠狠啐道:“謠言,純粹的謠言!想大人您在任上這么多年,對朝廷,對圣上!那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為國家大事日夜操勞,凡事身先士卒,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這么居心叵測,竟然敢這般造謠,栽贓大人。實在是十惡不赦,罪該萬死!”
“栽贓?那么說,那個米家少主真的死了?”何劭忠突然發(fā)問,眼睛死死盯住劉昺。
劉昺正說的天花亂墜,沒曾想何劭忠突然發(fā)問,倒是愣住了。
他想了想,自己一個下午在府上,聽著外面?zhèn)髦麣⒘嘶噬痰南⒕蛧樍藗€半死,急得團團轉(zhuǎn)。盡差人到處去打探消息來源了,可偏偏就忘了讓人去打探米家少主死訊是真是假。
他看了眼何劭忠,他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也不敢亂講話,便老實說道:“下官……下官不知?!?p> “不知?”何劭忠眼睛一瞇,目光深幽的盯著劉昺問道:“既然不知,那你為何這般肯定是有人栽贓?”
劉昺這下傻眼了。
他自從被貶至江州,便在何劭忠手下當了這個有名無實的司馬。何劭忠這個人,辦事手段和他的年紀一樣老辣。江州事務(wù),不分大小,何劭忠都是一把總覽。而他自己在江州連個插縫的地方都沒有,于是也就死了復(fù)官的心。整日里花天酒地,聲色犬馬。與何劭忠,向來是客套有禮,各自虛應(yīng)。日子過的倒也安穩(wěn)逍遙。
只是今天何劭忠這幅看他的神情卻很是不對,說起話來更是話中有話,含沙射影。難道他真的懷疑自己給他使絆子,設(shè)計陷害他?
劉昺打了個寒顫。他立刻站起來,看著何邵忠面色一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懇切道:“大人明察!我自至江州,雖寄情于山水,躬身于田園。卻不敢忘卻圣上囑咐,更不敢辜負大人的關(guān)心。時時靜心克己,只盼能助大人一二,能為圣上分憂。絲毫不敢懈怠。
如今江州在大人治下,向來是平安昌盛??墒墙袢站雇蝗幻俺鲞@樣的謠言,我自當全力查辦。所以,下午我便派人四處打探事情來龍去脈。只是市井謠言,眾說紛紜,一時之間難辨真假。
但是下官看米家雖然動作頻繁,卻是一切井然有序,絲毫不亂。若是少主真的亡故,怕是不會這般安穩(wěn),定會發(fā)喪。所以下官斗膽猜測,必是有人造謠生事,想要禍亂江州。”說罷俯下身去,叩首道:“下官拳拳之心,天地可鑒。萬望大人明察!”
“禍亂江州……”何劭忠捋須看著劉昺。心里思忖著:這個劉昺倒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以他對他的了解,這件事多半不可能是他所為。但是畢竟他是吏部貶下來的的人,他不得不防。只是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米家少主現(xiàn)在是死是活他卻一點頭緒都沒有?,F(xiàn)在這謠言鬧得滿城風(fēng)雨,已經(jīng)是壓不住了。若再不做點什么,時間一長,傳到御史耳朵里,只怕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這里,他走下堂去,示意左右將劉昺扶了起來。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劉昺的手說道:“劉大人,不必如此。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這件事來的太過突然,打人一個措手不及。而你我二人卻不知,到底是何人想要置你我二人于死地?!?p> 劉昺一驚,問道:“死地?不至于吧,這件事不過是謠言,我們根本什么都沒做啊!”
何劭忠看他一眼,冷哼一聲道:“當然至于。你一個被貶的吏部侍郎,在江州不思悔過,竟然刺殺擁護新政的皇商,以此表示對圣上不滿。可是死罪?而我……哼!連分庭抗禮這樣的字眼都出來了,還不夠我死一百次的嗎?”
劉昺聞言臉色煞白,坐在那里嘴巴哆嗦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吶吶問了句:“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何劭忠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真是個不中用的家伙。虧他自己還提防了他這么許久,竟是這樣一個無用的草包。
他坐在上首,捋須沉思。
想來想去,這件事的關(guān)鍵還是在米家。那個少主到底死沒死他必須要得個準信。就算他們米家密不發(fā)喪,但是家中有人亡故,必定要去州縣消戶籍。就算他們尚未自己前來消戶籍,這般謠言漫天,他派個人去查問一下,也不為過。
想到這里,他一揮手喊進來一個侍衛(wèi),說道:“帶我的手令,請?zhí)K參軍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