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畫像

　　　　云盞眼底流淌著平靜，不知其意，不解其情。而慕修苑則微頷首，表示任她處理。

　　慕槿立在一旁，子義沒來。屋內(nèi)站了兩人，皆不說話，她也只能轉(zhuǎn)動著眼珠子，四處看看。

　　其實這間屋子里除卻一股子藥味，便都是些筆墨氣味，書案上擺放著算盤硯臺，墻上掛著精美字畫，墨汁揮灑，盡顯大氣。

　　最顯眼的，莫過于床對面，墻上掛著的一副女子畫像。畫中女子挽著一頭倭墮髻，頭上簪著一支珊瑚鈿，腮邊幾縷發(fā)絲憑添幾分慧黠俏皮。

　　一襲淺粉色薄煙百水裙飄飄，風姿綽約，腰間系著一個鈴鐺。活像花叢中飛舞的精靈。

　　眉眼開闊，挺鼻朱唇，眼角彎彎，眸里靈動溫和之氣散發(fā)，生得不美，看著卻莫名舒心。

　　這女子是這李瑜書什么人，屋里竟掛著她的畫像。若不是時刻想念牽掛，想必也不會畫得如此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還專掛在床對面，以便入睡晨起都能看見。

　　慕槿走到書案前，鋪了一張宣紙，左手提筆，準備落下幾字。卻又想起什么，換了右手，蘸了墨汁，寫下藥方子。

　　她背對著二人，是以沒人瞧見她這動作。

　　“醫(yī)師，藥渣子來了?！蹦介葎偸展P，人便來了。她偏過頭，接過藥罐子，拿在手中。遞給子義一張藥方。

　　“這一張，是治頭暈之癥，治其標。按著藥方去抓，分別是夏枯草五錢，生白芍三錢，生杜仲五錢，黃芩兩錢。記得先放前三味藥，入三盅水熬煮一刻鐘。停片刻后再放最后一味藥，煎一炷香即可。早晚各服一次?！蹦介冉o他一一細說。再遞上另一張藥方。“這是治心塞之癥，治其本。里面有紅花，龍骨，牡蠣等十二味藥。按著順序，切不可亂?！?p>　　子義接過兩張藥方，連連點頭應(yīng)是，忙下去煎煮藥。

　　屋內(nèi)又只剩四人。

　　慕修苑待了片刻，轉(zhuǎn)身出去查案。那頭顱還在落幽苑內(nèi)，仵作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

　　現(xiàn)下，只有云盞還靜立在一旁，看著慕槿正拿著藥罐子，用鉗子夾出幾片藥渣，放到手心仔細嗅聞。

　　他立在屋內(nèi)，目光盯了半響，才終于開口試探一問，“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眼里隱有一層冰訣，流動周身，忽沉的眼眸看不出喜怒。語氣略顯暗沉，卻又有幾明魅。

　　慕槿拿在手中的鉗子一頓，不知他何以發(fā)問。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不對，若他知道她的身份，不會用猜測的語氣詢問她?？梢娝B邊兒也沒摸著。就算他派人去查，若是她不露馬腳，任誰也不會查出任何破綻。

　　“相爺，我是折香，這名字是您親口取的，也是您親自開口讓我伺候您的。相爺不用懷疑我這身醫(yī)術(shù)是怎么來的，也不用猜測我是誰的人。我只能告訴相爺，折香只是一介庸人，只求安穩(wěn)度日，對相爺以及相府沒有任何圖謀不軌之意就是了?！蹦介任⑵祟^，看向云盞。言語之間盡是誠摯。

　　云盞目光落在她臉龐半個巴掌大的黑斑之上，似要盯出一個窟窿來。瞧了許久，瞧不出任何異樣，他才慢慢收回眼神。

　　是他多慮了。

　　眼里又恢復(fù)以往的平靜，絲絲冰魅流轉(zhuǎn)。語調(diào)微揚，“日后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便好?！?p>　　言畢，拂了拂袖，也轉(zhuǎn)身出門去。

　　慕槿手里捧著藥渣，心思微轉(zhuǎn)。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一抹不輸于云盞邪魅的笑，讓人莫名覺得幽冷沉寂。

　　折香是折香，她是她。圖謀不軌的她，不是什么折香。安穩(wěn)度日的是折香，不是她。呵，破綻，誰要找便找去吧。

　　半個時辰后，慕槿處理完藥渣，聽子義說，這是今早那二少爺派人送來的藥留下的渣子。里面確實添了幾副致人心緒紊亂，生出幻覺的藥。

　　人食用，不致死，倒無大礙。用在牲畜身上，可就是藥不對癥，輕者昏迷，重者神經(jīng)錯亂了。

　　只是，那李瑜柄為何要對李瑜書這么做？難道要讓他意識不清醒，胡亂擔了罪名嗎？

　　若是這樣，陷害李瑜書，倒真是兩全其美的法子。既擺脫了罪名，接管府里一切財產(chǎn)又毫無阻礙?？墒俏疵庾龅锰桓蓛袅诵?。

　　幾刻鐘后，子義已熬好了藥。端至房中。坐在床前，扶起李瑜書，小心地給他喂藥。

　　慕槿抱臂在一旁看著，眼眸微凝，神情自若地道：“子義，你打小便待在你家少爺身邊么？”

　　子義一邊顧著喂藥，一邊點頭答道：“是啊，我很小便跟著大少爺了。大少爺待我極好，從沒有將我當作一個下人看待。或者說，從來沒有將府里任何人當作下人。少爺性情沉靜，恪守本分，把李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商鋪家業(yè)每年只進不出。喜閑情逸致，又不爭不搶，不好權(quán)勢，還因此吃了許多暗虧。”

　　慕槿聽著，眉毛一挑，眼里劃過一道幽光?！伴e情逸致？那這墻上的畫像也是他親手畫的了？”

　　子義不否認，點點頭，“是少爺親手畫的。那是小霜，一直侍奉在少爺跟前的。與少爺情投意合，我們?nèi)艘菜闶窍嘁罏槊?。奈何小霜一年前無故死去，那時候少爺外出一月回來，知曉此事，傷心過度，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p>　　慕槿掃了他一眼，見他袖子半退，微露出來的一截手臂，眼神微瞇。

　　不知為何，慕槿覺得他提及此事時，情緒間有些低落，理應(yīng)還有事瞞著她。奈何他話不多，點到為止，也不知其所以然。

　　慕槿也不再多問，轉(zhuǎn)身出了房門，去看外面的情況。剛要踏出屋子，迎面卻差點兒撞上一人。一襲紫衣身影恍在眼前，讓她差點扭到腳。

　　慕槿連忙低頭退到一旁，屈膝行禮，面色平靜地道：“王爺有禮?！?p>　　寧安王一身紺紫色衣袍，衣襟上繡了幾朵清貴罕有的睡火蓮。袍邊滾了些許金絲，通身冷貴之氣襲人臉面。

　　他眸光冷冽，掃過她眼角的黑斑，眉角動了動，寒意更甚。最后，卻是什么也沒說，掀了衣袍，往屋內(nèi)走去。

　　寧安王身后跟了一人，提了木箱，瞧著應(yīng)是大夫，也跟著進了去。慕槿擰了擰眉，見人進去，便轉(zhuǎn)了身，繼續(xù)往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