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崩地裂（下）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下旬，晴，應(yīng)天皇宮大內(nèi)。

　　朱元璋依舊聲音洪亮地對掌印太監(jiān)道：“詔燕王回京，叫他速速趕來”！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上旬，應(yīng)天。

　　幼年與張輔一起燒過黃紙，斬過雞頭的任行與胡闖正在應(yīng)天張輔宅子中商量事情。由于之前錦衣衛(wèi)曾對應(yīng)天地面進(jìn)行過徹底洗牌，這就讓任行與胡闖之前在湖廣就是有江湖地位的人，在應(yīng)天徹底站穩(wěn)了腳跟。

　　老大為什么讓他們留在應(yīng)天，任行與胡闖是心知肚明的。江湖上這種小打小鬧，大哥早已經(jīng)看不上眼。讓他們行江湖事，無非是想通過江湖這個渠道來打聽朝堂之上的事情。

　　而且大哥還特別道出，留在應(yīng)天要將黃子澄這人作為重中之重來保護(hù)。

　　是的，就是保護(hù)黃子澄。除了要保證黃子澄的個人安全外，若是他有不法之事還得將其的痕跡全部抹掉。大哥臨走時曾語重心長地對他倆道：“燕王跟皇太孫不對付，這是明擺的事。咱們是燕王的人，一定要做到保護(hù)好皇太孫的豬隊友，這差使的重要性絲毫不亞于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

　　當(dāng)時任行與胡闖就明白大哥的意思，不就是說黃子澄是太孫那幫人中的老鼠屎。如果這顆老鼠屎沒了，皇太孫他們熬得那鍋湯自然就沒問題了。而若是希望對手能不斷犯錯，那就自然要保護(hù)好對手圈子中那個盡出餿主意之人。

　　至于為什么大哥會認(rèn)定黃子澄將是太孫團(tuán)隊的老鼠屎？大哥不說，任行與胡闖也懶得去問，他們從小到大就習(xí)慣于服從張輔，再說在他們的印象中大哥也好像沒錯過什么。

　　后又見黃子澄與曹國公李景隆的私交越來越好，任行連忙將此事派人去告知大哥?；貋淼牡苄謪s告訴任行，大哥說如此正好，太孫三員大將就只差一個了。且嚴(yán)令他們靜觀其變，并聽令于也留在京師中的賽哈智。

　　任行見大哥說要他們靜觀其變，搖頭對胡闖笑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大哥，越來越有咱們老家街口那陳瞎子的味道了”？

　　就在心中笑意即將轉(zhuǎn)變口中的笑談時，胡闖想到了鬼老四，他正經(jīng)地道：“說不定四哥他師父袁拱在北平指點(diǎn)了一二。再說陳瞎子算得蠻準(zhǔn)，他之前不就說咱們這些人都有當(dāng)官的命”。

　　任行一想也是，他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最近應(yīng)天地面上出現(xiàn)了“互助會”這個幫會。這群狗日的，但凡見到那些有些姿色的女子，必定千方百計去威逼利誘，以遂其欲”。

　　任行吐了口唾沫，又道：“但若是如此也罷了，這群狗日的自己玩過后，還將其賣給青樓”。

　　胡闖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他道：“這種事情看上去是逼良為娼，但你認(rèn)真去查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是周瑜，一個是黃蓋，一個愿打一個越挨。”

　　見任行不以為然，胡闖問道：“他們拿刀去逼人了嗎？”見任行不言語，胡闖又道：“再說這是衙役的活，踩過界的話，會被人說成不懂規(guī)矩”。

　　任行這才冷冷一笑，道：“這種江湖事，自然是用江湖的方式來了結(jié)”。

　　胡闖見任行如此堅持，也就不再勸他。出于哥們義氣，他又道：“若要幫忙，招呼一聲“。

　　任行聽此，臉上才浮出笑容，他道：“你還是看著黃大人。他閑下來不是跟著曹國公李景隆一起大排場出行，就是跟著咱那指揮使笑談人生。要是在這來去中落了單，還真有可能被江湖人士當(dāng)作肥羊給宰了”。

　　胡闖無奈地笑了笑，道：“這夫子都這么一把年齡了，卻還是一個哪里熱鬧就往哪里湊之人”。

　　不過，他隨后又很理解地道：“不過愛熱鬧是一個人的性格，跟年歲什么的沒多大關(guān)系”。

　　接連幾天，不見黃子澄外出，且很晚回府。胡闖意識到有些不對，黃子澄家中未出什么事，又不見其生病，怎么連神色都變得有些慌張了。

　　事出反常并有妖。胡闖連忙將這個情況與正準(zhǔn)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互助會”一網(wǎng)打盡的任行通了氣。了解情況后，任行也覺得這事情大了，連忙放下的心中殺意與胡闖一起將此事匯報于賽哈智。

　　在聯(lián)想到最近宮禁很嚴(yán)，賽哈智也覺得宮中可能出了大事。賽哈智連忙將此情況匯報于徐增壽，徐增壽雖然感到最近朝中有些異常，但在想到上次太孫黨也是如此慌張，但隨之涼國公與開國公跳出來后……

　　現(xiàn)在秦王與晉王雖然說是正常死亡，但潁國公與宋國公卻是被皇上賜死，再加上信國公的死。這幾人接二連三的死，讓已是草木皆兵的徐增壽，覺得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徐增壽如此思量后，對賽哈智道：“你覺得這是否是引蛇出洞之計”？

　　賽哈智對涼國公與開國公那事也是了解內(nèi)情的，他知道他們是見皇上病了，才做皇上百年之后的準(zhǔn)備。見賽哈智一臉猶疑，徐增壽道：“那就等事情明朗化后再說”。賽哈智欲言又止了會，并應(yīng)諾告辭而去。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上旬。

　　燕王帶著與圣旨同一天到的張輔坐著廣船回京，當(dāng)日從張輔口中得知他在瓦剌部并沒有得到西察合臺汗國將大舉進(jìn)犯后，又見張輔還有話說，并帶著他一起回京。

　　在船上聽到張輔說西察合臺汗國的帖木兒可汗正南攻德里蘇丹國（印度），燕王則變得心事重重起來，西察合臺汗國本來就與大明的拉達(dá)克（今克什米爾地區(qū)）接壤，若是攻破與大明接壤更多的德里蘇丹國，對大明絕非好事。

　　再又想到帖木兒可汗在蒙古本部的代理人阿魯臺后，燕王問道：“可有阿魯臺在韃靼部的消息？”張輔道：“只知道鬼力赤越來越信任他”。

　　見燕王在沉思，張輔只得等待。良久，燕王又問道：“韃靼部可還有其它消息”？張輔道：“聽瓦剌部的人說額勒伯克大汗看上了他同母胞弟的妻子豁阿哈屯，有人說瓦剌另外一個首領(lǐng)浩海達(dá)裕正慫恿額勒伯克大汗霸占她，而這個浩海達(dá)裕與鬼力赤的交情一直不錯”。

　　見燕王看著自己，張輔沉聲地道：“聽說這個鬼力赤是窩闊臺的后裔，是黃金家族的成員。若是勒伯克大汗被情欲控制了心竅，很有可能被鬼力赤取而代之”。

　　燕王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是說鬼力赤一旦上臺，阿魯臺就可能成為韃靼部的實(shí)權(quán)人物”。

　　張輔毫不猶豫地道：“是的，到時完全可能造成帖木兒可汗于西面攻大明，韃靼于北面攻大明。至于其他，能做看客對大明就是好事”。

　　燕王皺眉地道：“你說的看客是誰？說話怎么這般不干脆”？

　　張輔臉上一紅，斬釘截鐵地說：“瓦剌部”。

　　見燕王再次陷入沉思，張輔也只得再次等待著，在等待中他默算著現(xiàn)在船應(yīng)該行至淮安了。就在燕王沉思，張輔神游太虛之際，聽到傳令兵來報：“啟稟燕王，前面有船通過旗語告知?dú)J差在船上”。

　　在甲板上接旨之時，當(dāng)張輔聽到圣上又叫燕王回北地，他不禁起了疑心。皇上怎么可能在數(shù)數(shù)幾日就改了主意？皇上不應(yīng)該是這種朝令夕改之人。

　　于是張輔注意起欽差大臣起來，見他有禮有節(jié)，絲毫不顯慌亂。送走欽差后，在自己艙內(nèi)的張輔心中感慨道：“畢竟是皇上已是上了歲數(shù)之人，都已經(jīng)七十有一了”。

　　在隨即想到歷史中的皇上是七十一歲駕崩之后，張輔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他慌忙地向燕王的艙內(nèi)奔跑過去。

　　燕王見張輔一臉慌亂地闖進(jìn)自己的屋內(nèi)，斥道：“你慌什么”？張輔情知自己失禮，連忙跪下地陳奏：“剛才那欽差是假的”。

　　燕王喝斥地說：“你何出此言”？

　　張輔不由地有些語塞起來，但將心一橫后，他道：“臣可用項上人頭來擔(dān)保，剛才那欽察是假的?；噬犀F(xiàn)在應(yīng)該是病重了。皇上何時變成如此朝令夕改？他老人家難道不知道您在北面有軍務(wù)在身，怎會讓您憑空在路上耽擱這些日子”？

　　燕王猛然就是一腳踢向張輔，他暴怒地道：“上次那欽差是秉筆太監(jiān)，他說皇上下旨前還是每天都臨朝”。將張輔暴揍一頓后，燕王喝斥地道：“我常祈求上蒼愿皇上萬萬年。豎子再敢咒皇上，定斬不饒”。

　　看到燕王的神態(tài)如此堅決，渾身是傷的張輔知道即便自己再說，除了白白丟掉一條性命外，不會再得到其他結(jié)果。他只得任由軍士將自己拖了下去……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日丑時（凌晨一點(diǎn)到三點(diǎn)），無星，應(yīng)天紫禁城內(nèi)蟲鳴不斷。

　　在夢中醒來的朱元璋，坐好后，對侍候一旁的掌印太監(jiān)問道：“我四子來了沒有”？掌印太監(jiān)恭敬地回道：“燕王很快就會到達(dá)應(yīng)天”。

　　聽到這話，朱元璋不禁喜形于色。這時他看到馬皇后如他初見時那般，向他徐徐而來。馬皇后走到丈夫跟前，柔聲地道：“國瑞（朱元璋的字）兒孫自有兒孫福，現(xiàn)在到了該放下的時候，隨臣妾走吧”。

　　紫禁城哭聲震天之時，應(yīng)天城內(nèi)不知有多少快馬出城而出，向全國各地分別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