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左僉都御史袁泰的死訊,讓兼任督察院最高長官左都御史的詹徽頗為痛心。
在詹徽心中袁泰為官謙直嚴謹且斷案時能秉公執(zhí)法,是位頗得百姓愛戴的官員,但卻因為人剛正不阿,是非曲直必糾而得罪了不少人,例如之前就被解縉代御史夏長文所寫的《論袁泰奸黠狀》奏章給彈劾。
詹徽認為解縉此人,雖少年得志,卻頗有些自毀傾向。解縉去年應虞部郎中(掌山澤采捕、陶治器用的官員)王國用之邀寫了《論韓國公冤事狀》送呈皇上,皇上看完大怒將其貶回江西去做監(jiān)察御史。
孰料回到江西不久,解縉不知哪根神經又不對,居然又替與袁泰有怨的夏長文寫了那份奏疏激昂的《論袁泰奸黠狀》……后來皇上得知是解縉為夏長文代寫后,將其徹底一擼到底,美其名曰十年后再用。
只是可惜了袁泰,被彈劾后郁郁寡歡,以至身死。雖然皇上已派使者前去祭祀,默認自己之前被誤導、承認袁泰被誣,但詹徽認為對江山社稷與黎民百姓來說,卻仍是失去一位肯做事或敢為其做主的好官。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詹徽如此感嘆后,又想起自己面陳皇上力薦朱允熥為皇太孫的情景?;噬弦恢蹦徊徽Z,讓當時的自己頗為心灰意冷。
詹徽無奈轉身之際,皇上倒是開口了,詹徽記得皇上當時說,他那份奏折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讓自己安心做事。
這事豈能如此算了?大明律明文規(guī)定:凡嫡庶子男,除有官蔭襲,先盡嫡長子孫,朱允熥這嫡孫在,何以立繼室之子朱允炆?皇上此舉顯然是與自己欽定的大明律背道而馳。
而皇上為何如此?詹徽將責任算到一直力薦朱允炆的劉三吾身上。
劉三吾也算自己的老熟人。前年自己的下屬吏部侍郎侯庸,劾其在教晉王世子朱濟熺時漫不經心,皇上就將其從翰林學士降為國子監(jiān)助教。
官復原職不久劉三吾又在立儲上與皇上意見不一,再次貶官為國子監(jiān)博士。詹徽認為劉三吾,在做朱濟熺先生時漫不經心與力薦朱允炆為皇太孫的原因是一樣,那就是他只對將來的儲君上心。
詹徽對劉三吾漠視儒家立嫡不立長的理念倒是不奇怪??v觀歷史,這種投機之輩連國法都放不在眼里,哪還會去遵守他們根本就不信的理念?
但世間若是沒了國法去制約,豈不是天下即將大亂的預兆?尤其是在立儲這種動搖國本又萬眾注意之事上。得讓劉三吾這個禍首離開朝堂,詹徽心中如此認為。
劉三吾為人慷慨,經常一擲千金,但其俸祿卻只有那么多。為人慷慨背后的錢,劉三吾是從哪里來的?詹徽在想到了其女婿戶部尚書趙勉后,并決定以戶部尚書趙勉為破局的突破口。
詹徽寫好奏章待墨跡自干之時,心中猜到皇上應該是會將此案交由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來辦理。
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千戶所內,接到皇上圣諭的張慰庭,見皇上要以貪污之名法辦戶部尚書趙勉,他就準備召集三百名左右的錦衣衛(wèi)去緝拿欽犯。
傍晚見三百名錦衣衛(wèi)們聚集于千戶所校場,張慰庭走上前去。
張慰庭用眼掃了掃穿著橘紅色衣裳的錦衣衛(wèi)軍士,見其皆精神奕奕,他冷著臉且認真對錦衣衛(wèi)們道:“這次緝拿的對象是戶部尚書趙勉。我丑話說到前頭,若是在緝拿過程中任何人私自離隊皆立斬不饒。”
見錦衣衛(wèi)大聲應諾,張慰庭看向了一旁的劉才。
劉才注意到張慰庭的目光后,隨即說道:“千戶帶隊百人從大門進入;我?guī)ш犖迨藝揽乩罡慕情T;徐把總帶一百五十人負責巡視李府四周防止人員逃竄與有可能的財物流失?!?p> 張慰庭聽到錦衣衛(wèi)這次應諾的聲音比上次更響,沉聲地說:“上馬,奔赴趙府緝拿欽犯?!?p> 街道上的之人見這么多錦衣衛(wèi)緹騎出動,紛紛讓道,每個聚在一起的人群議論時快意居多,因為他們知道一定是哪個貪官要倒霉了。
在李府廣梁大門前,張慰庭與李浚等翻身下馬后,李浚并見到一位錦衣衛(wèi)暗哨帶著趙府管家前來。他見前幾日在街道還是不可一世的尚書府管家此刻已是如喪考妣的慘樣,他心中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感。
這時李浚聽到張慰庭對趙家管家和氣地說:“協(xié)助緝拿朝廷要犯、搜查贓款,可戴罪立功?!甭牭竭@,那管家似乎眼中燃起希望,從之前的顫顫巍巍變得手腳麻利起來。
進了尚書府后,李浚發(fā)現(xiàn)其實極為順利。就是在趙勉尚書與一老頭在書房下棋時,見張千戶與自己不請自入,那老頭大概是沒看清他們身上所穿之衣,居然要他們滾出去。
待張慰庭千戶掏出腰牌后,那老頭頓時就嚇得老臉蒼白癱倒在地,倒是李尚書極不含糊,站立起來并雖未阻止接著進來的錦衣衛(wèi)搜查,但也鎮(zhèn)定地站在一旁。
這時,李浚聽到張慰庭千戶對趙勉道:“你可以去院子等,沒必要待在這。”趙勉聽了此話后,也沒有搭理癱坐在地下那老頭,一言不發(fā)地走出書房,只是在李浚眼里其背影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蕭瑟。
張慰庭見錦衣衛(wèi)搜查完了,將財物與各種文檔搬出去后,對李浚道:“你過去整理一下。”李浚應諾后隨即就出門,他走出書房,依稀聽到張慰庭千戶在說什么大人你可以回家,他身后就傳來那老頭的腳步聲。
李浚發(fā)現(xiàn)這老頭從書房出來到出李府沒跟任何人有眼神交流,就是直顧地走了出去。
李府的下人都在配合錦衣衛(wèi)的差使,不一會兒財產與文檔都被整理出來。
李浚將此匯報給張慰庭千戶時,張千戶打了個哈欠,隨口就道:“立即將財務與文檔送至司禮監(jiān),再將李家全家全部押送至北鎮(zhèn)撫司詔獄,收隊時把尚書府給封了。”說完,李浚就看到千戶自顧地走出李府。
李?;氐郊疫€是對千戶為什么出動三百緹騎去趙府感到費解,直到父親深夜回家,他將此疑惑向父親求解。
父親笑著道:“你知道趙大人的岳丈劉大人,曾勸阻皇上立燕王為太子嗎?”李浚頓時就恍然大悟了,千戶帶這么多人勢必會引起轟動……
誰知,父親冷笑了一下,道:“你們這位千戶還太年輕,不知道某些人的底限所在?!崩羁S行┎灰詾槿唬J為任何人在家人貪污事發(fā)且弄得眾人皆知都會不知所措。
案子完成的格外順利,以至于幾天后沒有同僚在關心此事。唯獨李浚去了解了下李尚書一案的結果,得知李尚書以坐贓之罪被處死。
過了很久李浚又得知劉三吾大人以避嫌為由向皇上奏請引退,皇上準了后,劉三吾在歸鄉(xiāng)途中還做詩:“買魚沽酒尋常事,撫掌長歌喜到家。八十還鄉(xiāng)能有幾,當時畫錦亦堪夸?!?p> 李浚得知此時,被這人惡心得欲嘔,這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