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我是人間惆悵客
長劍慢慢從葉蘇的胸中退出。
一股圣潔無比的白色光華在劍端綻放。
長劍每退一分,破開的心臟便又長攏了一分,干涸的血管也就滋潤了一分。
細(xì)密的汗珠在她的臉上浮現(xiàn),劍端的光華繁復(fù)交錯,不曾凌厲,只有無比的圣潔。
不知何時,一名面容清雋、白面無須的老者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關(guān)心道:“小姐?”
她沒有回頭,只是拼盡全力,要讓這圣潔的長劍從葉蘇的身體里面退出來。
“院長不用勸我?!?p> 老者沒有反對,因為他感應(yīng)到了小姐現(xiàn)在的狀況。既然已經(jīng)成功穩(wěn)定在七階,別的似乎也不用太在乎,如果累了,停下就是。或許這毀滅與救贖之間,對小姐的成長也會有極大的好處吧?
只是為何,小姐一定要耗費(fèi)無數(shù)的心力來做這件事情?如果說治療外面那個天生生命力缺失的人還算是對救贖的歷練,那么這一次大可算得上活死人肉白骨了,起死回生的難度之大,不可同日而語。
由死到生,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者依舊含笑無語,年輕人的世界,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執(zhí)著。就算真讓人活了,再親手殺掉就是,就像是對那頭山豬,就像那個生命力超速衰減的葉秋棠即將迎來的命運(yùn)。
毀滅與救贖,只可取其一面,不能兩全。相對于溫柔,更應(yīng)該殘忍。
這個珊瑚人,不論生前多么富有天資,為了小姐,總算是死得其所了吧?至于他是否那個人的后代,也根本不重要了,因為那個人,早已經(jīng)死了400年,連后代都無力庇護(h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小姐。
她的手,穩(wěn)定而執(zhí)著,葉蘇的身體也慢慢變得豐滿,卻始終無聲無息。
刺進(jìn)去狂烈而簡單,退出來、還回去,談何容易?
一個小時以后,劍端離開了身體,無數(shù)的圣光融入,破開的創(chuàng)口悄然復(fù)原。但珊瑚還是珊瑚,聽不到心跳,聞不出呼吸,依然沒有生機(jī)。
“他已經(jīng)死了?!崩险邷芈暤馈?p> 她累了,沒有說話。其實比她身體更累的是,此刻被她深深掩埋的倉惶內(nèi)心。剛剛她試圖還回去,堅定地付出,此刻真付出了,卻仿若失去所有,她很想再次拿回來,卻可能永遠(yuǎn)都刺不出那一劍。
交融了,如何才能分開?還回去的,又怎么會是原來的鮮血?
她根本不知道,這到底算成功了,還是失敗?
思緒恍若巖晶,被一片一片地熔解,就連悲傷也在凋零。
“我們走吧?”老者問道。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
……
夜晚的貝加爾山腳下,葉秋棠的院子。
瘦小的小老兒畢恭畢敬端來一碗藥湯。皺紋密布的臉上泛著詭異的潤澤,眼中飽含著期望。
“仙女小姐,藥熬好了?!?p> “今天不喝了,這碗藥很好,你也可以喝。”
小老兒吃驚道:“我……我喝?”
“是的?!?p> 小老兒有些心慌、膽怯、擔(dān)憂,當(dāng)然更多還是興奮,“我真的能喝?”
她蹙眉道:“自然能喝?!?p> “喝完了,您還賜予我……”葉秋棠最期待的便是女子賜予的圣光,那些圣光給了他無窮的生機(jī),是真正能夠持久的生機(jī)!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身體從未如此年輕,當(dāng)然,如果外貌也能變得年輕的話……
“我今天無法再給你賜福了。事實上你已經(jīng)無需我的賜福,該有的你已經(jīng)有了,不需要的不用強(qiáng)求。”她淡淡說道。
小老兒憋紅了臉,很想表達(dá)一些什么,卻又難以啟齒。一面心想仙女已經(jīng)為我做了這么多,就不要再奢求更多了吧?一面又想,既然已經(jīng)做了這么多,為何不順手再做更多?反正您也就一點(diǎn)兒光,也不見您少塊肉……
“把藥喝了吧?!?p> “這藥……能不能讓我……”
“不能?!泵鎸θ~秋棠的反復(fù)啰嗦,她的臉色不太好看。
葉秋棠臉色一緊,端起碗,咕嚕咕嚕幾大口,便喝完了。苦過之后只感覺渾身一輕,已是說不出的通暢,呃地打了個嗝,身體也軟了,世界也黑了……
她看著葉秋棠沉眠過去的身體,久久無語。
一個小時以后。一旁的老者說道:“小姐可以動手了?!?p> “我想要他活?!?p> 老者皺起眉頭,“他活著,你將功虧一簣?!?p> “我已經(jīng)功虧一簣……”女子黯然道。
老者很不理解,明明境界已經(jīng)穩(wěn)定,只需這精神上的最后一關(guān)?!盀楹危俊?p> “沒有為何,只是不想?!?p> 老者十分理解小姐此時的心情,平靜說道:“我們來到這里,幫助這個生機(jī)缺失的人,是有目的的。小姐用救贖之力來治他,不是為了救他,而是為了最終殺他,正如那頭山豬。毀滅與救贖,二者只取其一,縱然有萬般溫柔,都是為了更加殘忍?!?p> “我知道?!迸由袂槲?,“但我現(xiàn)在不想?!?p> “不想,心中就有了破綻,小姐的心境不能圓滿。”
女子沉默許久,蹙額說道:“難道心境只能唯一?”
老者嘆道:“小姐的情況,與別人不同?!?p> 女子神色微冷,道:“毀滅與救贖之種?”
“小姐天資卓絕,堪與大總統(tǒng)殿下相提并論?!?p> “院長不用提他。我也比不了他。”女子微微搖頭,“毀滅與救贖,何必自廢一臂?”
“無法共存?!?p> “我想試試?!?p> “或許也有可能,但小姐如果決定要救和管家,這樣是不行的。熔巖只能暫時穩(wěn)固你的力量,但沒有強(qiáng)大統(tǒng)一的精神境界,你還是控制不了?!?p> 女子神色黯然,仿若認(rèn)命,一柄長劍出現(xiàn)在她的手上。
老者微微放松。
女子突然又道:“剛剛面對那個孩子,院長為何沒有動手?”
“這不一樣。葉歡本來是為小姐最終醒來準(zhǔn)備的血祭,卻由始至終都是我在培育,既然后面有了更好的血祭,他就可以與小姐無關(guān)。能夠不死,也是他的命運(yùn)?!?p> “真實夢魘,需要超然物外,或許冷漠更甚于毀滅,為什么您就可以心存憐憫?”她疑惑地看向老者,長劍再度消失。
老者聞言一怔。
女子淡淡說道:“我沒有要?dú)⒛呛⒆拥囊馑?,只是想靜一靜。”
老者沉默無語。
女子走到院子里,周邊的那些圍觀的男子們早已沉眠。
夜風(fēng)蕭瑟,拂過她惆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