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的人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織菱正在給小姐弄發(fā)髻呢,她家小姐見碧琴這般急,還安慰了兩句,“急了容易出錯,錯了再改,反而費(fèi)時,不若慢慢來?!?p> 碧琴上前輕聲道:“小姐,下邊的人不懂事情緊要,月笙居真要出了錯,她們自然也是要罰的。更遑論,真正失了面子的,卻是小姐您?!?p> 蘇流月品了品這話,覺得小丫頭想得實(shí)在周到。原來這時候?qū)ο氯藝?yán)苛些,實(shí)在是為他們好。
“原來如此,那碧琴你便要辛苦些了?!?p> “哎!”
如此忙活了一個多時辰,轉(zhuǎn)眼就快到辰正時刻。
巧月趕過來看,“五小姐可是好了?可要快些了?!?p> “好了好了!”彩鳳從屏風(fēng)里探出頭來,高聲應(yīng)了一句。
不過多時,蘇流月從屋中出來,滿院的丫鬟們,之前或見過她的,沒見過她的,如今只瞧了她一眼,便是驚住了。
她們小姐一改之前的素妝,突然濃烈起來,竟是這般好看。
最外頭是輕薄高貴的冰蠶紗衣,艷艷的是一片石榴紅,幾乎曳地,毫無雜色,精致繁復(fù)的做工,將裙擺層層疊疊地剪裁好,微風(fēng)一起,似冰蟬薄翼飛揚(yáng),仙氣靈動。
寬腰帶廣袖,越發(fā)襯得是腰肢纖細(xì),整個人盈盈欲飛。
蘇流月原本還想,如此神圣的時候,穿成這樣怕是不得體,其間也是多次問過母親,方知這身打扮,在其他時間反倒不合事宜,偏偏神燈節(jié)是合適的。
神燈節(jié)是為“月神”而設(shè),萬千子民祭天祭月,念當(dāng)年月神不顧神魂隕滅,拯救人世間一事。
隨著時間推移,人們又將在這一日請月神見證,年輕的男子和女子們,都會在這一日挑選自己的意中人。
因此,在今日,眾人對衣著反而是寬容的。
巧月原本焦急的神情,在見到五小姐后,眉頭不由舒展開來。
面前的人,實(shí)在是讓人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五小姐,再過不多久,府中祭月便要開始了,夫人讓我來瞧瞧。”
“勞煩巧月姐姐了,我這就好了,走吧?!?p> 女孩兒柔柔一笑,眉眼動起來,越發(fā)美貌絕倫。
今日要入宮,按照禮數(shù),丫鬟們都是不能去的。
但是府中祭月倒是無妨,蘇流月就帶了碧琴同往。
*
祭月事務(wù)都擺在祠堂,此時府中各院的人都往祠堂去。
因著之后便要去宮中,府上的禮節(jié)就簡單些了。
蘇流月環(huán)顧四周,今日眾人的穿著真真與平日不同。
尤其是尚未出閣的女子,頗有點(diǎn)爭奇斗艷的意思。
她在看別人的同時,更多的人卻在看她。
“五妹妹怎么回事,穿得這般艷,去宮中獻(xiàn)技又不是選花魁,屆時我可不要同她一起,免得讓別家府上的姐妹們笑話?!碧K流螢站在一旁,眼睛往這邊瞥了兩眼,小聲同三姐姐抱怨著。
蘇流霰是知道螢兒的想法的,不過是人家一身紅,把她的一身粉給比下去了唄。
蘇流螢向來自詡膚白,就喜歡挑粉色的衣衫,好顯得她人比花嬌。
只不過……
實(shí)在沒想到,當(dāng)初千錦閣裁做衣衫時,五妹妹會選了這個顏色。而且,不僅不顯得老氣風(fēng)塵,反而有些出塵。
這種時候,蘇流霰都是聽過就算,笑笑了事的。
蘇流月也聽到了,她瞬間有些感慨自己這一身修為,也有弊端。
比如,她想要聽不到剛才四姐姐說的話,就只能裝了。
別說兩人相隔并不太遠(yuǎn),即便是祠堂外頭,只要她愿意,該聽到的她還是能聽到。
修道一事,別的收益暫時沒看到,耳清目明卻是明顯得很。
無妨無妨,有人說道總歸是好事,說明自己身上還是有些被人嫉妒的資本。
這般想著,她又靜靜地站好,等父親到來。
是的,只差她那丞相父親了。
眼看著眾人都按照各自的位次站好,這里頭卻是少了三個人。
蘇詢、秦三娘、蘇王氏。
老太太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頻頻往外頭看,“再遲下去,便要誤了時辰了,雖說只是府上的,但也不可如此怠慢!”
她讓身邊的李嬤嬤親自去瞧瞧,別又是那幾個不懂事的女人,拖累了她的兒。
李嬤嬤身材臃腫,領(lǐng)命之后快步去了,才沒走幾步,就扶著祠堂門喘了幾口氣。
老太太便開始閉目等候。
她是派親信去的,要真有什么估計不到的,也能掩著不露風(fēng)。
沒過一會兒,李嬤嬤漲紅著臉回來了,她細(xì)密的發(fā)髻前額,流了好些汗。
她跑到老太太身側(cè),雙手無意識地抖動了兩下,像是極為局促不安,又像是極力忍耐,卻依舊止不住抖動。老太太睜眼一看,立時就蹙了眉頭。
“老夫人,老爺他……他昏死過去了……”但是,該報的事,還是得稟報。
“什么?”老夫人扶著椅子兩側(cè),想要極力站起,卻是因氣力不濟(jì),又跌了下去。
“老夫人!”
一時間,祠堂里哄哄鬧鬧地,都往老夫人那處靠攏。
蘇流月站在人群外圈,看里頭那團(tuán)黑氣。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祖母時,便見到對方頭頂有黑氣,當(dāng)時不以為意。
但她還記得師父說過,她這身體原本就有修為,而且母親也說過,她小時候一張嘴,便能斷人生死。
這么來看的話,祖母的情況怕是不太妙的。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受到一股陰鷙的眼神,那眼神如同實(shí)質(zhì),將原本圍成圈的人群,突然分成兩邊,讓那眼神恰好直射到女孩兒身上。
“都是你,都是你!”老太太拿拐杖敲地,“咚咚咚”的聲音充斥著她對女孩兒的嫌惡和厭棄。
整個祠堂院子里,孤群分明。
一處是擁著老太太的人群,一處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孩兒。
盡管蘇流月心理還算強(qiáng)大,也一下子難以接受這樣的落差。
前一秒她還沉浸在自己裝扮美麗的歡喜中,即使遭人閑話,也能自我揶揄。
但她發(fā)現(xiàn),同這樣的傷害比起來,那些都是小孩子的技倆,不痛不癢。這種被所有人當(dāng)瘟疫一般存在的感覺,是不好受的。
真正的困難來臨的時候,身處其中的人是真的難受。
那種難受無人能感同身受。
蘇流月目光平靜,腰身依舊挺直。
這一刻,她選擇沉默。對方只是嘴上逞一時之快,她不想多事。但如果對方還要有更多的行動,她不介意施展一下她拙劣的道術(shù)。
人啊,有時候該狠還是得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