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蕭瑟,尤其是在兩岸都有嶙峋高山的汀江上。
蘇江寧抬手攬過身旁一步之距的洛櫻,放軟了語氣垂頭與她輕聲道:“江上冷,你先進去歇息一下?!?p> 芷淵的船只近在眼前,他是覺得此番追殺敵軍將軍的計劃已經(jīng)板上釘釘,所以也不用洛櫻再在一旁出謀劃策,可以短暫的休整一下。
洛櫻蹙眉,有些反感他突然的親密,于是不動聲色的挪了一步,避開了他搭上來的手,扯出個寡淡的笑來:“無妨……”
蘇江寧有所察覺,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她雖然笑的淡漠疏離,卻還是別有一番韻致,他思襯片刻,復(fù)而把手自洛櫻肩頭放下,垂于身后。
他身后一側(cè)始終拎著燈籠規(guī)矩立好的阿李突然上前一步,指了遠處茫茫江水中的一點,有些訝異道:“太子,你看。”
蘇江寧與洛櫻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只見前面那艘大船未停,在此處只能看見朦朧的輪廓。
定睛一看,卻有一葉小筏,緩緩的順流而下,漸漸朝他們行來,將上面兩個似清風明月般的人帶的更近了一些,近到蘇江寧可以看到并肩而立,一高一矮的兩人的面容,黑白的衣裳相襯,在漆黑隱綽的江面上,像能自己綻放光彩一般。
蘇江寧微微頷首,負手一聲冷笑,“不愧是南欽的鎮(zhèn)南將軍,有魄力?!?p> 洛櫻不置可否,看著那越來越近的一葉扁舟,目光始終落在為首那個一襲墨染的袍子,清俊華貴的年輕男子身上,眼里有異彩放出,既欣慰又感慨,宛如得以完成千年的夙愿。
然后她微調(diào)轉(zhuǎn)目光,便看到了那人身側(cè),綰了男子發(fā)髻與玉冠,身形卻略顯嬌小,面容也實在清秀可人的湫時身上,蹙了眉輕嘆:“果不其然。”
蘇江寧疑惑的偏頭問她:“阿櫻,你認識這人?”
洛櫻聲音冷淡,看也不看他:“殿下無需多問,你能親手拿下芷淵性命便是?!?p> 蘇江寧蹙眉,心里有些郁結(jié),他歷來身居高位,都是別人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從未有人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也就是這樣從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征服起來才更有意義。他心念一轉(zhuǎn),意外的凝出個笑來,安撫洛櫻:“自然……”
洛櫻并未在意他那意味不明的笑。
她捏緊拳頭,心頭發(fā)熱。只要殺了這一世的芷淵,拿到他的一縷精魄,便可以凝結(jié)這幾世以來拿到的所有精魄,捏出形人,在黃泉邊召回那人。
其實她早可以一劍了解其性命,可她在前幾世刺殺芷淵的經(jīng)歷中發(fā)現(xiàn),但凡是冥界之人親自動手殺他,即便他死,他的精魄也會在須彌間消散,不復(fù)存在。只有帶有龍氣的人,才得以保存芷淵的那縷精魄。
蘇江寧便是她在這一世挑選到的最適合的,那個帶有龍氣的人。
她忽而間想起數(shù)千年前那場無比盛大的冥界首位女君的登基大典。
冥界第一次那么熱鬧,敲鑼打鼓,形態(tài)迥異的各色小鬼紛紛集于忘川,想一睹冥界首位女君的風采,還可以見到不少平日里算得上稀罕難見的冥界高位者。
于繁華喧囂的忘川河邊,在無數(shù)冥界子民的矚目下,一步步踏上高臺的那人,緋衣上蔓延了蹁躚的像是要飛出來的舞蝶,如血般艷麗華貴,一步一行都有曼珠沙華升起,在她腳下逐漸開到荼靡這般的異景。那人精致的面孔上的一顰一笑,天邊都仿佛有盛大的煙火綻開。那是她們的王。
她激動的微微發(fā)抖,就算要獻祭自己,哪怕只能在生命最后看她一眼。
足矣。
身后的曼曼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扳開她扣入手心的指間,緊緊握住。
“姐姐……”曼曼輕聲提醒她。
洛櫻回神,緩緩舒了口氣,對她報以安撫的淡笑,“無妨。”
曼曼卻蹙了眉,眼里都是擔憂。
江水浩蕩,順流而下尤其迅疾。
不過片刻,那葉小筏便離他們只有十米只差。
小筏上的人身形輕盈迅捷,騰身而起,帶著烈烈的風聲,幾乎同時落在這艘掩人耳目的東郡商船的船頭處。
“太子殿下,別來無恙?!避茰Y輕飄飄的落下,衣袍在呼嘯的風中翻飛搖曳,臉上的笑淡然不驚,眼神清亮鎮(zhèn)定,似乎只是面對一個許久不見的老友,而并非想取自己性命的仇敵。
蘇江寧莫名挫敗,雖心里不愿承認,卻還是感覺到了他與面前這人的差距。
他凝結(jié)心神,亦拿捏出一個不真不假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