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最討厭別人拿槍指著我的頭
據(jù)說貓的領(lǐng)地意識很強，它們會以住所為中心為自己圈定地盤，每天按時巡視，以確保勢力范圍的安全性。有趣的是，它們在捍衛(wèi)領(lǐng)地的同時也會盡量避免與闖入者發(fā)生沖突。如果兩只貓的領(lǐng)地發(fā)生重疊，那它們就會自覺錯開巡視時間，保證雙方在不同的時段內(nèi)巡視重疊區(qū)域，避免碰面。為共享領(lǐng)地和避免爭斗，它們之間建立了一種有效的輪換機制。
劉瑾等人就像是一群巡視領(lǐng)地的貓，皇帝就是他們領(lǐng)地中的重疊區(qū)域。以往大家都遵循一種建立在默契之上的輪換機制；而現(xiàn)在，劉瑾和張永都想把這種機制打破。劉瑾想要把領(lǐng)地上的其他人都趕走，獨占皇上的恩榮。張永則恰恰相反，他只想退出這片是非叢生之地。
宦官跟皇帝的關(guān)系，同文臣武將有著顯著區(qū)別。文臣武將和皇帝之間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雇傭關(guān)系，有些時候也表現(xiàn)為合作關(guān)系，少數(shù)時候則更為微妙。在分封制度中，有功之臣從皇帝手中獲得土地和人口，通過經(jīng)營管理獲利，然后再向皇帝上交稅款。這簡直像是一種變相的承包，皇帝做開發(fā)商，大臣當(dāng)包工頭。而在科舉制度的三級考試中，考生如果能夠在鄉(xiāng)試、會試之后，順利通過由皇帝親自監(jiān)考和閱卷的殿試，則不僅可以成為“進士”，還能自稱“天子門生”，與皇帝結(jié)起一條有師生名義的精神和情感紐帶。
宦官就沒這么復(fù)雜，他們無論是做皇帝的保姆、生活秘書、玩伴、家教還是其他，都被深深打上“附屬品”的烙印。他們的命運可以憑借皇帝個人的偏好和喜怒被任意擺布，而不存在任何制度和輿論的保障。這就是所謂的“命”。張永或許會感嘆“命運決定終點，我只能修改到達(dá)終點的路線”，強勢的劉瑾卻只說一句“去他媽的”。
張永自從接管神機營，經(jīng)常陪皇帝練兵，感覺氣血比以前足了，獨自一人時，郁郁寡歡的情況卻不見好轉(zhuǎn)。舊病未愈，新癥又添。最近他一天到晚手心總是冒汗，夜里不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就是不停地做夢，夢中經(jīng)?？吹阶约嚎v馬揮戈，馳騁于一片火海。
他憶起王太醫(yī)的話：“五臟與五行一一對應(yīng)：肝屬木，心屬火，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五臟的異樣，經(jīng)常會幻化成五行出現(xiàn)在人的夢境里?！饵S帝內(nèi)經(jīng)》有言：‘肺氣虛，則使人夢見白物，見人斬血借借。得其時則夢見兵戰(zhàn)。腎氣虛，則使人夢見舟船溺人，得其時則夢伏水中，若有畏恐。肝氣虛，則夢見菌香生草，得其時則夢伏樹下不敢起。心氣虛，則夢救火陽物，得其時則夢燔灼。脾氣虛，則夢飲食不足，得其時則夢筑垣蓋屋。’你手心冒汗，夜夢頻仍，夢中大火熊熊，這是心火過盛之狀。”
“要吃什么藥呢？”他當(dāng)時問。
“你要想吃藥，我這里方子多得很，一天三頓管飽。但心病終須心藥醫(yī)，關(guān)鍵是你自我調(diào)節(jié)。什么時候不整天胡思亂想了，什么時候這心火也就退下去了。天塌下來有劉瑾和李東陽頂著呢，你愁個什么勁兒啊？”
張永一陣犯難，有些事是自己說不愁，就真能不愁的嗎？天塌地陷與他有何干系？他擔(dān)心的只是自己眼下該如何做人。
有一點他沒有告訴王太醫(yī)，在他每晚的夢里，鐵馬金戈的不只是他一個人。在那匹神氣活現(xiàn)的獅子驄上，除了自己……還有皇上?；噬喜攀亲谒砗笳嬲龜堊№\繩的那個人！
自己對皇上，從來是人前把他當(dāng)主子，人后把他當(dāng)兄弟。可皇上也是這么想的嗎？以前或許是，現(xiàn)在卻未必。最近一段時間，皇上對自己的一系列親密舉止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越發(fā)曖昧，他的秋波頻傳，他的噓寒問暖，他的勾肩搭背，無不讓自己覺得尷尬無比。防微杜漸，未雨綢繆，張永多次告誡自己，歷史的教訓(xùn)是慘痛的！
當(dāng)年，西漢的開國將領(lǐng)黥布謀反，高祖劉邦親率大軍討伐，不幸被亂箭射傷。高祖?zhèn)麆輫?yán)重時，一度臥床不起，命令守衛(wèi)不得放任何人進入他的房間。群臣在門外苦等了十幾天，像節(jié)假日在景區(qū)排隊上廁所一樣急狂難耐又束手無策。只有樊噲仗著年輕時跟高祖一起做過古惑仔，擁有一段“曾共渡患難日子總有樂趣”的友情歲月，不顧守衛(wèi)的攔阻，徑直闖到高祖的御塌前。掀開簾子一看，只見高祖正睡在一個宦官身上，滿臉的愜意和嬌羞。樊噲又驚又氣：“怎么……這就……玩兒上了？”高祖也挺不好意思，只好從床上爬起來，沖著樊噲一通傻笑：“孩子，你可以選擇相信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覺。”
漢武帝時，“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李夫人有一位哥哥，叫李延年。他因犯法被處以宮刑，隨后進入宮中負(fù)責(zé)養(yǎng)狗。他喜好聲樂創(chuàng)作，浪蕩江湖的經(jīng)歷和下身挨刀的遭遇不斷刺激著他的精神和肉體，既為他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無限靈感，也幫助他塑造出一股不羈的偶像氣質(zhì)。武帝由此對李延年分外寵愛。不知武帝到底是癡迷音樂，還是癡迷偶像，又或是神往曾祖父劉邦的事跡，后來甚至也與宦者李延年同起同臥，搞得李夫人百味雜陳，幾乎懷疑武帝是“大隱隱于柜”，把她召進宮不過是一場“形婚”。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張永發(fā)誓不讓自己沾上這類事情。實際上，他也極度反感與這類事扯上關(guān)系。身體殘缺是情非得已，但殘缺的男人也是男人，他的精神還是健全的。
這些年，他逐漸認(rèn)清一個事實——因為他是宦官，所以就注定被當(dāng)作另類和低等生物。什么抱負(fù)，什么情懷，什么愁思，都與他無緣。可他并非草木，也終究不是庸庸碌碌之徒，他會有綿綿不絕的理想和春花秋月的情思，哪怕從來不曾有任何人在意過。
他轉(zhuǎn)念想想，即使他不是宦官，恐怕除了那群花癡的宮女以外，也不會有人關(guān)注他的所思所想。人生來孤獨，寡居在一座座密不透風(fēng)的心之城堡里，縱然偶爾有人走進參觀，也不過是個走馬觀花的過客。
哪有那么多的“天涯共此時”，更多的只是一種心緒的無處安放，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最后他得出結(jié)論，說到底他所能夠依靠的，只有那傾世的容貌和瀟灑的風(fēng)姿，這是廣大宮女們的幸運，卻是他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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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還在出神，門外一陣密密麻麻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地灌進來。他走出門，看到劉瑾、谷大用帶著七八個番子正朝他疾步而來。
他眉頭一皺，心想神機營這么多道守衛(wèi)，劉瑾區(qū)區(qū)幾個人居然說闖就闖進來了，看來自己手下這群人見到劉瑾和西廠番子，還是提不起膽量。不重罰幾個管事的軍官，看來是不行了。
他因之前在奉天門跟劉瑾起了沖突，嫌隙并未彌合，所以也不上前迎接，只是站在原地等著對方走近。
劉瑾來者不善，離著十來步遠(yuǎn)，便沖張永叫道：“姓張的，你出來的正好，今天劉某人來向你討個說法！”
“敢情是劉太監(jiān)想擊鼓鳴冤，出門就迷了路。我這兒可不是刑部衙門，怕是給不了你說法。老谷，劉太監(jiān)不認(rèn)得去刑部衙門的路，你怎么也不幫他指指道兒？”
谷大用臉色鐵青，壓低了嗓子說：“今兒遇到點岔子，劉老兄來你這里問問是怎么回事。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也就沒什么了?！?p> “這話可笑，像是沒頭沒腳的天書。我且聽聽什么岔子，怎么岔到我神機營來了！”
說話間，劉瑾早已走到張永面前，他瞪著張永說道：“之前錦衣衛(wèi)指揮使石文義給我舉薦了兩個人，一個叫徐鳳，一個叫黃擒虎，這兩個人我用著都不錯?？删驮谇皟商欤麄冊谕獬鲛k事時，先后被賊人用火槍暗算，如今唯獨剩下兩具尸首?！?p> “這京城中有火器的衙門，可不止我神機營一處。”
“可敢在我劉瑾頭上動土的，就只有你張大都督一人！”
“劉老兄你可真夠抬舉我的。不過，這兩人雖然不是我殺的，我倒真打心眼兒里感謝那位動手的人，感謝他為我大明朝除去了兩個殺人如麻的禍害！”
劉瑾聞言，不禁氣急敗壞：“放肆！你想過說這話的后果嗎？”
張永見劉瑾這話說得兇橫，哪里肯示弱：“我張永做事從來就不怕有什么后果！”說完，他突然從侍衛(wèi)手里拿過一把上好彈藥的手銃，直直對向劉瑾，另一只手接過下屬遞過來的火折子，準(zhǔn)備點燃手銃的引信。
這一幕猝不及防，劉瑾身后一行人個個嚇得悚然呆立。
“張永，你想干什么！快放下！”谷大用急忙喊道。
劉瑾身體略微晃動了一下，一雙吊梢眼死死地盯住張永，口中的話一字一字地從牙縫里擠出來：“賊亡八，不知死活的忤逆畜生！你倒是真有種！”
“呸！”張永朝地上啐了一口，“咱們都是閹人，誰也沒有種。閹人做到我們今天的位置，也算是皇恩浩蕩，祖上積德?？赡氵€不知足，到處殺人，到處樹敵。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晚上不會睡不踏實嗎？今天是你的兩個屬下，明兒保不齊就是你自己！”
“哼，這你管不著！要不你今天把我撂倒在這兒，要不我包你不得好死！”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全都紋絲不動。劉瑾鎮(zhèn)定地瞧著汗珠一顆顆從張永臉上滾落下來，偶爾被那汗珠反射出的光線刺到，微微眨一下眼睛。
谷大用示意下屬不要輕舉妄動，他試圖安撫張永道：“不過一點小誤會，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你死我活的呢！快把手銃放下吧，給劉老兄賠個不是，這事就當(dāng)過去了?！?p> 谷大用的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張永臉上顫了一下，沖劉瑾冷笑道：“既然剛才劉老兄都把話說透了，我沒道理留著你的命日后殺我?！闭f完，張永把火折子往引信上一湊，引信立馬燃了起來。
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失色。劉瑾想往一旁躲閃，可張永另一只手已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腰間。
引信將盡，張永陡然把槍口一偏，一聲爆響，幾顆鉛彈從銅管里飛出，直射到劉瑾貼身的一個隨從身上，一團血跡濺得劉瑾滿身滿臉。
劉瑾和谷大用帶來的人全都拔刀出鞘，張永的屬下則紛紛把火銃和弩端了起來。
這一槍著實把劉瑾嚇得不輕。他轉(zhuǎn)身便走，頭也不回地喊道：“神機營所有的人都聽著，備好你們一家老小的棺材！”
張永垂下的手緊握著火銃，仍在不住地顫抖。他知道這次是放虎歸山，但更慶幸沒有一時沖動把劉瑾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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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過去了，李夢陽像一件無用亦無害的舊家具被遺落在詔獄里。他知道自己內(nèi)心還有很多尚未消解的欲念，但他不愿去想。人在活著的時候，還會意識到自己對于生活心有不甘；等到魂歸九泉之后，這種不甘頃刻也就變得毫無意義。退一萬步說，即便你青史上留了名，后人充其量也就通過幾頁黃紙，知道有你這么一號人物，大概說過一兩句什么話，做過一兩件什么事。知道也就知道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由此看來，人生八成要以失敗告終。今時今日的李夢陽更是如此。這是他此番入獄后新獲得的感悟，以前的他從沒想到過這一層?？傊?，現(xiàn)在他對于死亡的態(tài)度，是不愁不喜、不卑不亢的。
看淡了死亡，死亡卻久久不至。過這么久都沒死，大概這次是死不了了，看來康海的幫忙確實起到了作用。他的傷勢在逐漸好轉(zhuǎn)，慢慢可以下床走動，再后來恢復(fù)到可以繞著狹小的牢房跑圈兒，站在床板上像動物園上身一樣做五禽戲。在馬永成的特殊關(guān)照下，他的牢房里可以成天點起油燈，三餐也還不錯。知道他是河南人，獄卒甚至給他送來一包信陽產(chǎn)的谷雨茶。但是，無論他怎樣要求，獄卒都不肯為他提供紙筆。大概是馬永成有意打了招呼，害怕他又放膽寫出些什么東西，被劉瑾發(fā)現(xiàn)后招來麻煩。
牢房里的日子過得格外的慢，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而詔獄里的日子卻像老男人的小解，千呼萬喚，點點滴滴，欲流又止。沒有紙筆就沒法寫詩寫文章，不能總在墻上寫血書，那樣不光進來的人會被嚇一跳，自己也早晚搞成貧血。還有就是伙食雖然不賴，但量太少，每餐總吃不飽，又不好意思向獄卒開口，人家會覺得你都蹲了死牢，還整天“吃啥啥不夠”的，自我認(rèn)知有問題。
漸漸地，李夢陽養(yǎng)成了三大愛好：無聊時逗螞蟻，摳快要剝落的墻皮，餓的時候就吃獄卒給他的茶葉。逗螞蟻和摳墻皮讓他的手像得了灰指甲，而吃茶葉讓他整宿整宿失眠。不僅如此，他的愛好后來還在詔獄里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問題出在摳墻皮上。墻皮越摳越多，墻體越刨越薄，逐漸引發(fā)了詔獄管理層的普遍憂慮。負(fù)責(zé)安保的害怕李夢陽受了“肖申克鎮(zhèn)刨坑奇譚”之類民間傳說的影響，要計劃越獄。負(fù)責(zé)基建的更是坐臥不寧，因為李再摳下去，就勢必暴露出詔獄工程質(zhì)量方面的問題。就連宿管方面也不斷接到其他犯人的投訴，說李夢陽的牢房里總傳來奇怪的噪音，嚴(yán)重影響他們正常的休息和學(xué)習(xí)，阻礙了他們接受強制改造、迎接嶄新自我的進程。所以后來詔獄內(nèi)部背著馬永成，專門成立了“解決在押犯官李夢陽摳墻皮問題”工作小組，經(jīng)過幾輪約談，才成功說服他放棄這一愛好。
逗螞蟻同樣未能持久?？赡芾顗絷柼舳旱氖址ㄗ屜佔鍌兒懿贿m應(yīng)，他牢房里原本幾個蟻巢的螞蟻陸續(xù)舉家遷徙，再后來整個詔獄的螞蟻都繞著李夢陽的牢房走。茶葉沒多久也吃完了。三大愛好全部夭折。李夢陽只好整天躺在床上睡覺。
躺著失眠的時候，他會遙想到端午節(jié)千帆競渡的場景——萬丈高陽之下跳躍著擊水和鑼鼓聲。那種市井的蓬蓬勃勃的競技以往為他所不喜，因為它毫不掩飾那份乏味的引人向上的鼓動性。但現(xiàn)在想來，那也不失為一種生的證明。
飲食男女，口腹之樂，星夜蟲唱，初雪煙霞。有些人會沉浸于這些有滋有味的生活細(xì)節(jié)當(dāng)中，并把它們當(dāng)作生活的本真。李夢陽不是這類人，他感知生活細(xì)節(jié)的神經(jīng)異常粗糙。也可能他腦子里想著太多的事情，無暇他顧。哪怕在家里待了一整天，看到董婉在眼前晃來晃去無數(shù)次，到晚上他依然記不起她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衣服。后廚做了可口的食物，他吃到嘴里覺得好，吃完后就忘記了滋味，之后也不再惦記。如果說王安石當(dāng)年吃飯只夾自己面前的菜，是因為高度近視，那么夢陽就完全是以恰巧路過、順便來點兒的心態(tài)在就餐。
賈敏這個小同鄉(xiāng)來到府上后，給飯桌上增添了很多河南老家的菜色。那家伙也是有趣，以前在殷實之家做小姐，父母不舍得讓她下廚，她卻時常跑到廚房里瞎逛。時間一長，也看懂了很多餐食的做法，只是一次也沒試過，倒像是一位后廚里的趙括——會說不會做。她把那些心法都傳給了李府的廚娘，廚娘做出來后，味道竟然也八九不離十。有一次午飯，后廚端上了夢陽老家的山羊燴面。他一心想著公事，竟然絲毫沒有覺出不同，只是嘴上不知不覺多吃了兩大碗。后來，董婉怕他撐出三長兩短，急忙喊停，他才反應(yīng)過來。董婉也不錯，雖然是大家閨秀，但是煲得一手好湯，還曉得不同季節(jié)在湯里搭配不同的食材和藥材，真也難為她了。
夢陽想到這些，不禁啞然一笑。
三個月后，他走出詔獄，已是初春早長鶯飛、“芳林新葉催陳葉”的時節(jié)。這時距離董進之被抄家流放、董婉患傷寒去世已一月有余。后代有位詞人說“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dāng)時只道是尋?！保_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