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暑假,天氣變得十分炎熱。宿舍里,林晨曦穿著一件清涼的吊帶睡裙,將頭發(fā)胡亂地抓到了后腦勺,再用一個大媽夾夾住。她照了照鏡子,把額前的碎發(fā)刮到了耳后,隨后爬回了上鋪的床,撐開折疊桌。
房頂上的電風(fēng)扇在呼呼地吹著,一圈一圈地打向她這邊。她從枕頭下,拿出一本筆記本。打開扉頁,上面寫了“故事二字。
這是她的日記本,里面寫的是隨筆,雜記,小說,說成什么都可以,但她喜歡將這些通稱為《故事》,因?yàn)樗X得有些東西并不完全是真實(shí)的。
比如,某一天,她放在教室里喝水用的陶瓷杯從桌上掉下,她沒有撿到。眼睜睜看著杯子掉在地上,慶幸的是杯子只被碰掉了一個小口子,像被剝掉了一層皮一樣。
她呆呆地望著杯子,用手指摩擦著傷口,指腹上傳來像銼刀的觸感。傷口在杯口位置,若是喝水的時候碰到,應(yīng)該感覺不好,但是她舍不得將其丟棄。
這個杯子是那年中國作為世界杯東道主時的紀(jì)念杯,也是她進(jìn)入高中的第一年。
她的生活用品早就購置妥當(dāng),但是第一天上課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它人都有水杯,只有自己一上午都沒喝水,直到中午回宿舍才喝上水。于是放學(xué)后,她去了附近的小超市。
她在貨架上看了半天,注意到了這個有著五個Q版球星的陶瓷杯。雖然還不到世界杯的日子,但是那時候大街小巷都是相關(guān)的消息,她不愛足球,可卻也有些許耳聞。她看了看,發(fā)現(xiàn)最中間那個是齊達(dá)內(nèi),在新聞上看到過,不過其他人就不認(rèn)識了。她覺得這是個特殊的年份,在超市,她一眼就看到這個杯子也是一種緣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足球也有不解之緣。已經(jīng)快兩年了,原來它已經(jīng)陪自己走了三分之二的高中生涯。
它碎的那一天,她緊緊得握著杯子,有些難過,她用膠水把那片從杯上解體下來的小殘骸貼了回去。再去超市的時候,她重新選了一個杯子,放棄了陶瓷的,又不愿選不銹鋼的,她覺得用不銹鋼水杯的讀是老一輩人。所以選了塑料杯,她其實(shí)不喜歡塑料杯的味道,但是它能像打不死的小強(qiáng),不論摔多少遍,它依然如初。
她把原來的杯子鎖在了宿舍的柜子里,決定給那杯子取名叫“世界杯”。想了想,翻開筆記本,寫了一篇關(guān)于她的“世界杯”的故事。故事寫得像童話,世界杯在開始的時候是個不起眼的小子,但是家庭幸福,從小無憂無慮。直到它的家鄉(xiāng)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惡難,所有人被關(guān)在了一個不見天日的地牢中。
侵略者說只要他們中有人能在足球場上戰(zhàn)勝他們的champion隊(duì),那他們就會退離他們的家鄉(xiāng),永不侵犯。
于是,大伙寄希望于世界杯等年輕人的身上,故事不落俗套的是世界杯他們經(jīng)過堅持不懈地努力,終于戰(zhàn)勝了champion隊(duì),使家鄉(xiāng)獲得了自由。但是世界杯的臉上永遠(yuǎn)留下了一個比賽時受傷的疤,無論誰都能一眼看到,可是世界杯卻不以為然,因?yàn)槟鞘撬钜詾榘恋膫獭?p> 林晨曦為自己給世界杯一個美好的人生而感到滿意,她希望的生活,就像故事里的世界杯一樣,不論遇到什么困難,到最后,一定是美好的結(jié)局。
她翻看著《故事》,為好久沒有新的更新而煩惱。這時,宿舍的門被推開了。
聽到開門聲,她探出腦袋一瞧,原來是安小安。一個相識在初中,相依在高中的好友!而今也是自己的室友。
安小安是名副其實(shí)的美女,家境良好,父母是公務(wù)員,所以她是被從小寵到大的獨(dú)生女。加上長得又好看,在林晨曦看來,她的人生處處都有驚喜!
安小安笑嘻嘻地對著那顆探出來的腦袋,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問:“吃菠蘿嗎?”
“哇哦,做你的朋友真好,總有便宜占!誰送的呀?”
“還能有誰?喏!”安小安不以為意地遞了一塊給她,然后把剩下的放在了柜子上方,顯然她自己卻沒興趣吃。她迫不及待地站在電風(fēng)扇下方,享受清風(fēng)徐來的涼意。
這種菠蘿是學(xué)校門口水果攤上買的,一般一個菠蘿被分成六份,放鹽水里泡著。那鹽水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從來都是渾濁得跟面湯似的。等有人買了,就夾一塊上來,用一次性筷子插好,套個白色袋子,拿回去開袋即食!林晨曦咬了一口,臉上的表情說明了菠蘿的甜度和水份很夠份量。
扇了一會兒風(fēng),安小安往自己床上一癱,她睡在林晨曦的下鋪,躺下后,盡量將身體靠在外側(cè),這樣可以扇到更多的風(fēng)。
“誒,你又在寫日記???”安小安抬起一條白白的長腿,蹬了蹬林晨曦的床板,她進(jìn)來的時候正看見林晨曦看著那本筆記本發(fā)呆。忽然被震了下的林晨曦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樣的問候,差點(diǎn)讓她把菠蘿吃進(jìn)鼻子。
“現(xiàn)在就咱們倆人,你不動腳,我也知道你在跟我說話!”
“嘿嘿,怕你出神嘛!”
“你在他面前也這么粗魯嗎?”
“那沒有~一直維持著溫文爾雅的淑女形象!”
林晨曦饒有興致地趴在床上,看著下面的安小安,逗趣地問道:“難怪都說女人有兩面,你說那些喜歡你的男生知道你在宿舍里的德性,對你還會有幻想嗎?”
安小安的臉色忽然一變,剛從外面回來時臉上帶著的微微熱氣被風(fēng)扇吹去了不少,白皙的臉上那雙大大杏眼卻盯著林晨曦一眨不眨,淡淡地開口:“我又不稀罕!”
“切!多少人希望自己是個萬人迷,也就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被那么多人喜歡很好嗎?他們總把你想象成一個完美的人,可我跟平常人一樣,也會放屁挖鼻屎??!從小到大過多的關(guān)注,讓我從不敢在公眾場合做些不符合我形象的事,可明明那些形象是別人給我定義的!小時候還挺得意于這種目光,但是漸漸地我覺得這就是虛榮,可惜我好像虛榮慣了!”
她的話讓林晨曦略感詫異,這世上原來還有這種煩惱?難道不是被愛著就是幸福的嗎?看著她又發(fā)著呆,安小安為自己那一番長篇大論叫冤,她不過發(fā)發(fā)牢騷而已,又用腳頂了下床板。
“明年就高考了!只有一年的時間,你緊張嗎?”
“不是緊張,是迷?!绷殖筷氐难凵窈鋈话档讼聛?,身為資深好友,安小安立馬明白她在想什么,很自覺地不再發(fā)問,開始講述自己的感受。
“我是既擔(dān)心成績,也害怕離開!”
林晨曦微微一笑:“你爸對你的將來有打算,只要不是太差,都好說!”
她直了直身體,繼續(xù)靠著枕頭坐好。其實(shí)安小安的成績也不差,而且似乎對她們這種美女,大家的要求也沒那么苛刻,就像大家覺得上帝是公平的,給了你美麗的外表,就不會給你太高的智商,反之亦然。不過,林晨曦也覺得,知識夠用就可以,安小安完全不必給自己那么大的壓力。
至于一年后的各奔東西,她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她以為安小安是擔(dān)心畢業(yè)后,她的戀情也會無疾而終,于是開口安慰:“你知道一年的感情可以有多深嗎?……很深!”
“那要是一年后,考到兩所學(xué)校呢?”安小安兩眼期待地看著林晨曦。
“他人蠻好的,又老實(shí),對你也好,不至于變心吧!”
“???”安小安一愣,林晨曦自然看不到她臉上出現(xiàn)的那一瞬的失落,她隨即苦笑著,“你覺得他好,怎么沒看上他?”
“切!好就要喜歡嗎!”
“是,你心有所屬了嘛!只是我想不明白,當(dāng)初對我們班的佼佼者視若無睹,偏偏喜歡上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別班男生,不是很奇怪嗎?你竟然選了一個對他一無所知的人來喜歡!班上的男生不好嗎?”
“好啊!可是喜歡應(yīng)該有點(diǎn)距離,愛情終究會被生活瑣事負(fù)累,破壞我們最初對她的期望?!?p> 安小安白了白眼:“好像在談戀愛的是我吧!我不是應(yīng)該更有發(fā)言權(quán)的嗎?”
“你現(xiàn)在是在熱戀,還體會不到!”
“我現(xiàn)在是地下戀!”說完,安小安哈哈大笑起來。班主任在班上強(qiáng)調(diào)過幾次,要杜絕早戀,以學(xué)業(yè)為主!矛頭直指班上那幾對小情侶,不過當(dāng)時他們認(rèn)真貫徹了坦白受刑,抗拒偷生的原則,一個都不敢吱聲。班主任不好挑出來批評,怕大家有情緒,于是他們就一直在地下進(jìn)行著這場愛情的革命!
安小安的男朋友叫陳子聰,長得高高瘦瘦,白白凈凈的,為人靦腆溫順。安小安入學(xué)時,因?yàn)橥庠诘膬?yōu)勢,其實(shí)有蠻多追求者,可不知為何,她偏偏選了這個有些木納的陳子聰。
這讓好些人大失所望,不明白陳子聰有什么特別之處,但也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覺得安小安品味有問題。
高一結(jié)束遇到文理分班時,陳子聰因?yàn)榘残“策x擇了文科,安小安則是因?yàn)榱殖筷囟x了文科,但是最終林晨曦和安小安分在了一個班,陳子聰卻分在了隔壁班??墒遣还茉鯓樱脖任睦矸挚苼淼糜泄餐Z言!
陳子聰似乎也沒有過多地抱怨,依舊死心塌地。一到下課時間就來找安小安,安小安卻不勝其煩,偶爾會罵他幾句,但事后總不忘給顆糖吃。陳子聰脾氣好,被哄幾下就輕易原諒了她??闪殖筷貐s不明白為什么有時候明明是安小安無理取鬧,可他都愿意忍,或許陳子聰是真的太喜歡安小安,喜歡到能包容她的一切好與壞。
因?yàn)榱殖筷剡x文科的還有一人,那就是尤瑞,原先未分班前那個班上的班長。他的成績十分優(yōu)異,尤其是理科成績。分班前他來問過林晨曦選文還是理,林晨曦遲疑了下,鄭重地回答:“文!”
她對文理科選擇沒太多糾結(jié),之所以選文,是她以為這個回答,會讓理科成績有優(yōu)勢的尤瑞主動放棄。卻不知分班的班級名單出來后,她大吃一驚,尤瑞居然跟她在一個班!
她足足看著名單一分鐘,直到被人擠出了公告欄前。她沒辦法理解尤瑞的這個決定,但隱約知道是自己影響了他,她有些內(nèi)疚,而她的內(nèi)疚在遇到原班同學(xué)時升華成了懊悔。
林晨曦的整個暑假大半時間都在車上度過,她跑了幾個沿海的城市,其實(shí)十六歲的她不是第一次出門,初中畢業(yè)的時候她就央求大了她好幾歲的表哥帶她旅行。那時年紀(jì)小,家里人不放心,但是她堅持要走,沒人陪也要走!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逃避,但是卻沒辦法幫她,只好妥協(xié)。她的第一個遠(yuǎn)方城市是大連,北而遠(yuǎn),她很喜歡。
而高一結(jié)束的暑假,她沒有通知任何人一個人走了省內(nèi)好幾個城市,她不喜歡,因?yàn)檫@些城市讓她聞到熟悉的味道。
開學(xué)的時候因?yàn)榉至税?,他們要重新?lián)Q寢室。她是開學(xué)最后一天才到學(xué)校報道的,看完分班情況,她蔫蔫地去找自己的寢室。一進(jìn)門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沖了上來,她嘴角一揚(yáng),任其激動地?fù)е约骸?p> 那是安小安,要是假期沒有見到,安小安在開學(xué)時總是很激動地給自己一個擁抱,一副久別重逢情甚濃的模樣。
她一直以為她們之間的緣分實(shí)在是情比金堅,高中能在一個學(xué)校還能同班也就算了,如今分了班,還能住在一個寢室,她忽然有些同情陳子聰,他沒讓老天爺憐惜到起碼讓他們分在一個班。
在安小安的幫助下林晨曦很快解決了自己接下來高中生涯的住宿環(huán)境,然后就勾肩搭背地去教室參加新班級的第一個班會。
剛走出寢室樓,就遇到了原班級的同學(xué),她們之間很好地演繹了什么叫初見時的興奮以及分離時的憂傷。闊別一個假期再見到的確讓她們顯得很激動,但聊到今后分在不同的班級時臉上都帶上了淡淡的愁容,有種再也不見的感覺,畢竟,大家努力的方向已經(jīng)不一樣了。彼時的她們還年少,小小的分別都能帶來偌大的感觸。
看到這樣的她們,林晨曦忽然很慶幸她的身邊一直有個安小安,她的存在降低了林晨曦對離別的傷感系數(shù)。
她們一路向教學(xué)樓而去,你一言我一語地合計原來有哪些同學(xué)如今能在一個班,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說到了尤瑞。林晨曦變得有些不自然,更不敢接話,但是似乎這話題就是針對她而來的。
告別了老同學(xué),她們向自己班里走去,剛才她們的話讓林晨曦有些恍惚。尤瑞的選擇讓班主任都非常吃驚,特意找他談話讓他選回理科,畢竟對他來說理科有絕對的優(yōu)勢。經(jīng)過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溝通,班主任說得口干舌燥,尤瑞卻只是笑笑說不后悔!那一刻,林晨曦似乎看到了尤瑞那雙自信且溫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