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皇宮。
溫琰辰當上皇帝的時候,還只有十七歲。每天他面對宮中的一切,精神都不禁為之恍惚。
他想出去看看,但從生下來自己的一生就像是固定了,只能在這個宮里度日。比起宮里,他更羨慕宮外的江湖世界。
隨著時間的流逝,溫琰辰的記憶力在逐漸下降。
這很奇怪,他的頭腦有時昏昏沉沉的,像是忘記了很多事。偶爾幾次從夢中醒來,臉上總帶著淚痕。他想,一定是自己處理國事太累了。
一天深夜,他正為批改奏折頭疼,三五名黑衣人突然闖入,徑直將他帶出皇宮,坐在馬車上行了數(shù)百里。
等到了一個名為尹城的小城鎮(zhèn),那些黑衣人給他換了身平民衣裳,將他隨便拋下。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溫琰辰滾倒在地,等爬起身,那馬車已經(jīng)遠去了。
他一臉茫然。自己沒有玉璽,回不去宮里,外面更無人認識自己,剩下的日子已不知該如何度過。
唯一確定的是,那些黑衣人該是宮里的人,所以出行無阻。
很明顯是宮里發(fā)生了變動,有人謀權(quán)篡位。但他卻不知此人是誰,又為何不殺了自己?
天色已經(jīng)大亮,溫琰辰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著,接著看到一名少女。她就站在路邊的首飾攤前,背影有些像宮中熟識的宮女。
溫琰辰正要上前一步拍她肩膀問話,一名老僧出現(xiàn)在面前,道:“阿彌陀佛,少年郎該拋棄雜念,忘卻世間繁華。尤其女色最是傷身……”
說話間一個窈窕女子走過身前。
老僧的目光隨著她看去,道:“這位美女,你家住何處,可否小僧相送?”
一瞬間年輕了數(shù)十歲。
溫琰辰對他毫不理會,探頭看首飾攤前,那女孩剛好回過頭來,卻是滿臉麻子。
溫琰辰心里一陣嘆氣,自己怎可能在路上隨隨便便遇上宮里的人?看來回宮無望了。
老僧看著他,道:“青天白日一望盡,黃龍入水不復回。你若再不回去,皇位可要易主了?!?p> 溫琰辰吃了一驚,問:“你知道我是誰?”
老僧道:“權(quán)勢是一種病,我能看出你的病也就看透了你的身份。你要記住,這只是一場夢,浮華如夢一場空?!?p> 溫琰辰“喔”了一聲,道:“聽不懂?!?p> 老僧道:“不要太在意皇位,只要天下太平,誰坐在上面都是一樣?!?p>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溫琰辰道:“我知道接下來你要神秘地消失了,但是注意后面……”
話未說完,他已經(jīng)“砰”的一聲撞在了身后的墻上,然后軟綿綿地倒在地。
接著人群像是帶有自動搜尋功能,嘩的一下涌了過來,都在叫:“扶不扶?扶不扶?”
溫琰辰服了。
正打算走,兩個捕快上前將他拿住,道:“我們懷疑你和這老和尚聯(lián)合訛人,帶走?!?p> 溫琰辰到監(jiān)獄的時候,就猜到皇位已失。因為太平靜了,連最愛閑聊的獄卒都沒有議論宮里的事,此人一定有著頗大能耐。
他暗中琢磨,一定要想辦法奪回皇位。
老僧道:“其實有一個更好的辦法,你可以先當上武林盟主?!?p> “當武林盟主干什么?”
“可以管江湖中事?!?p> 溫琰辰總覺得老僧在給自己出餿主意,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被關(guān)在這。而且天下亂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想管別人的事,每個人都管好自己的事不就沒事?
溫琰辰一直不知道武林為何物,自打出生起,父皇就教他一個名叫“十日功”的功夫。十日便可學會,但此后每日都要修習,一天不能懈怠。
那時他問父皇:“我為什么要習武?”
父皇道:“這十日功是老祖宗傳下的高深內(nèi)功,雖無法傷人卻可自保,每個皇家人都要會的。”
溫琰辰問:“是不是壞人要來了?當皇上太麻煩了,以后我不當皇上可以么?”
父皇摸了摸他的頭,道:“好孩兒,你倒是看得透,只因你離這個位置太近,便不怎么稀罕?!?p> 溫琰辰道:“當皇帝有什么好?什么都能滿足,我現(xiàn)在一點欲望都沒有?!?p> 父皇駕崩之日,將皇位傳給了他。此后溫琰辰漸漸明白,有欲望則累,無欲望則苦,這是皇家人的命。
溫琰辰告訴老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平日沒事讀幾首詩,如果能有幾個宮女陪我下棋就更好了……”
老僧急忙捂住他的嘴,道:“你再說下去身份可就泄露了?!?p> 溫琰辰想到若真有人看出自己是皇上,或許會將自己害了,身份還是保密要緊。于是道:“我餓了?!?p> 這時牢房鐵門打開一個小窗口,有人把飯送了進來,道:“你們有福了,能吃到皇飯?!?p> 溫琰辰問:“什么是皇飯?”
那人道:“就是皇上吃剩的飯,太多了沒有倒掉?;噬弦惶炖速M的食物夠整個監(jiān)獄吃七天,這是他上個月剩的,至今沒有吃完。”
溫琰辰狼吞虎咽地吃了,抹著嘴道:“當皇上就是好啊,以前我怎么不記得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老僧嘆了口氣,道:“人是會變的,你居然能變得這么快?!?p> 過了一會兒,老僧忽然問:“你們皇家有門功夫,叫做十日功,對不對?”
溫琰辰驚訝:“你怎么知道?”
“這武功由來已久,知道的人不少,你有了十日功很容易逃出去?!?p> “那完了,我一個招式都沒記住?!?p> “招式本就該忘記的,忘得越徹底越好,免得別人說你是抄襲?!崩仙f著遞來東西,“這兩塊金子給你,路上買些干糧?!?p> 溫琰辰看著他手里兩塊黃澄澄的大元寶,目瞪口呆:“你哪來這么多錢?”
老僧將牢房地上鋪著的草席扯開,道:“你看?!?p> 只見地上擺滿了金子,在燭光下耀眼生花,溫琰辰張口結(jié)舌看了半天,道:“這是我睡過最貴的床了?!?p> 老僧道:“是啊,有囚犯發(fā)現(xiàn)后直接吃進肚里,然后對旁邊的獄友說這是他吃過最貴的飯了。”
“可這哪來這么多金子?。俊?p> “抓咱們進來的是個貪官,那些殺人越貨的他們抓不到,就拿咱們充數(shù)。這是他藏金銀的地方?!?p> “這回我們可以報復這狗官了,讓大伙兒把金子都偷走。”
“這里是死囚待的地方,誰能把錢帶走啊。”
溫琰辰道:“哈哈,我們要死了?!?p> 然后就閉口不語。
老僧道:“你別怪我,并不是因為我你才入獄的,我們只是和這里有緣。你看這世上的人活著多累,還要勞作還要生養(yǎng)孩子。死人反而是最輕松的,我們比大多數(shù)人先死,我們就贏了?!?p> 溫琰辰還是不說話。
“這里的囚犯更慘,有些不知道是為了幾文錢被關(guān)進來的,現(xiàn)在看著這些金子花不掉偷不走,他們生不如死?!?p> 隔壁牢房里一個人大聲道:“哈哈,這狗官,我要把你的金子全吃光?!?p> 過了一會兒,外面獄吏叫道:“又有個傻子把自己撐死了,拿刀過來,剖腹。”
溫琰辰半晌無言。片刻后,道:“咱們把金子從窗戶扔出去?!?p> 他朝頭頂上方的窗戶扔了一塊,“砰”的一聲金子又彈了回來。才明白窗戶上有幾根鐵棒擋著,元寶太大扔不出去。
溫琰辰面對地上的金銀元寶無所適從。
老僧道:“放心吧,這些都是咱們的。你試著將內(nèi)功運到手臂上,或許可以從窗戶出去,之后再想辦法救我?!?p> 溫琰辰往懷里塞了幾塊金子,回憶父皇教授的辦法提氣運功。老僧扛起他的身子,他伸手一使力,將上面的鐵棒卸了下來。
溫琰辰跳去外面,沖窗口道:“快把金子丟出來。”
里面忽然傳出一聲喊:“有人越獄,給我追!”
溫琰辰急忙跑遠了。
等到天亮他才在街頭現(xiàn)身,拿元寶兌了一些碎銀子放在身上,又吃了一頓大餐。
他在路上打聽了半天牢房的消息,才知道老僧已經(jīng)被押往了刑場。
溫琰辰的下一步就是救回老僧,拿到那些金子,今后在江湖上逍遙快活。
反正誰當皇上都一樣,現(xiàn)在一切風平浪靜,就這樣一直風平浪靜下去也挺好。
他打定了主意,但此時肚子又餓了,只能先找地方吃飯。
溫琰辰看到一家飯館。剛走進去,就見老僧坐在一張桌前,端著一大碗青菜吃得津津有味。
他坐下問:“你不是被押往刑場了?”
老僧道:“我多少也會點功夫,快被砍頭的時候就逃了?!?p> 他說著把最后一口菜咽下,抹了抹嘴:“有一個好消息,我把金子帶出來了?!?p> “真的?”但是有件事溫琰辰一直很奇怪,問,“為什么我總能碰到你?你究竟有何目的?”
老僧雙手合十:“一切都是隨緣,我此行出來本是找我一個師弟,看你落難便好心幫你,能有什么目的?”
“也是……”溫琰辰一只手托著下巴,“反正我也不想當皇上,只要有了這筆金子,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p> 溫琰辰不知道的是,因為這筆金子,自己正式踏入了江湖的腥風血雨之中。
溫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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