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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來,劍出鞘

第七十四章 冰雪也消融

請君來,劍出鞘 橘子下酒 3450 2019-07-10 23:18:32

  自古南北地帶不管是山川地貌還是鄉(xiāng)俗民風都大相徑庭,相較于北方好戰(zhàn)彪悍的性子,南方的民風就可用“婉約”來形容了。只是時逢亂世,即便是作為儒教文化的弘揚地,也避免不了諸多蠅營狗茍。這與地域無關,也并非是某一類人尚未開化,而是一種失去公平下的氣氛。

  敢問,若是一些人可以通過侵占他人成果便可坐享其成,是為損人利己,而另一些人卻要付出辛勤努力才能得到相同的回報。那么久而久之,前者食髓知味,愈發(fā)不可收拾,后者視之何為?尚能恪守己道自然是大善,但世間之人大多逃不過一個“俗”字,遂而隨波逐流。

  這天下是亂了,可亂的是什么?

  不是帝王家的皇宮內(nèi)院,不是那張龍椅上坐著的人姓王還是姓李。

  亂的是規(guī)矩!

  儒家圣人曾說:“吾與后輩樹聲貽則,唯恐其輕言而重利?!?p>  圣人的擔憂,終究成為了現(xiàn)實。天下像是一桿稱,一邊放著皇權,一邊放著民生,任何一邊失去平衡,另一邊都將隨之傾覆。于是就有一位圣人的得意門生做出個粗淺但很形象的總結(jié):“一根繩上的螞蚱?!?p>  眼下的泔州大致上算井井有條,也能夠體現(xiàn)出那位前朝平夷名將的為官之道,只是身居高位,雖然權勢只手遮天,卻也很難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上查漏補缺,更別提還有下邊的人陽奉陰違,瞞天過海。就治安維穩(wěn)一事上來講,泔州乃至整個中原各州都有一樣通病,那就是民心不安,亂象橫生。

  天下百姓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又要打仗了,打仗就會死人。于是腳踏實地的人少了,為非作歹的人多了。很好理解的一個道理,再過不了多久自己可能會顛沛流離,可能會食不果腹,更有可能會被戰(zhàn)火殃及而失去生命。試問這種氛圍下的百姓,誰還會將心思踏踏實實的放在莊家的收成上,工錢的多寡上,孩童的書學上,還有小娘涂抹的胭脂水粉上?

  誰說生死攸關的境地才算民不聊生?

  這些年各郡縣衙門每天都要接到數(shù)十起告案,就數(shù)量而言幾乎是前朝時期一年的“業(yè)績”了。官府對此也是焦頭爛額,猖獗之事屢禁不止。除此之外,地方的豪強勛貴們也沒忘給水深火熱中的百姓添一束柴。那些個眼高于頂?shù)拿T將種子弟,何時將黎民疾苦放在眼中,“欺斂”之風大行其道。對這些達官顯貴來說,只有自身的資本足夠雄厚,才能在戰(zhàn)亂中搏得一席之地,而這羊毛,當然就要從羊身上薅咯。至于平頭老百姓,起先還有人壯著膽子去官衙告案,狀告哪家豪紳搶占了哪家的良田,誰家的公子擄去了誰家的閨女,諸如此類。但最后大多都是在官府和稀泥之后不了了之,若是有不服衙令老爺裁斷的“刁民”,甚至有被倒打一耙,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打入班房的。這其中的骯臟勾當,不言而喻。久而久之再有與豪門望族扯上關系的案子,基本就沒人再敢去擊那鳴冤鼓了。

  不過就在去年,那位前朝功勛與威望都不在段千鴻之下的南安王不知是忍無可忍了,還是鄉(xiāng)野坊間的怨聲載道終于上達天聽了。起草檄文以安撫民心,頒令各郡縣:“凡豪勢之人,持盜施暴者,合擬厲刑;奸占妻女者,絞!”

  原本那些達官顯貴們還不大當回事,打定主意消停些日子,避避風頭,也別讓南安王的面子上過不去。在他們看來,這陣風波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做給平頭百姓的一場戲罷了,難不成還真會為了一群微不足道的螻蟻,就在他們這些名門大族身上動刀不成?沒了朝廷和皇權,這世上早已無法無天!但當最烏煙瘴氣的清禾郡數(shù)個大小望族接連抄家滅門,其中甚至包括在位的郡守和兩名實權將軍。這一血淋淋的現(xiàn)實才讓各方大佬們美夢驚醒,惶恐不安。

  不管是戴官帽子的勛貴,還是受祖蔭庇護的望族,有幾個私下不藏污納垢?一旦細究,誰的屁股都擦不干凈。不過好在南安王并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雖說也做不到那種決絕地步,可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那個被拎出來以儆效尤的可憐蟲?

  一場腥風血雨的整肅過后,百姓如久旱逢甘霖,歡天喜地。泔州南安王的聲望也是空前高漲,受萬民擁護愛戴。

  段元亨與董青兩人坐在一家酒樓二層,側(cè)目就能將街道上的繁華風光一覽無余。

  段元亨倒了杯酒,對著不說話的實誠漢子說道:“你們七十二人中,除了你和范先生我相對了解,其他人我是真沒怎么接觸過,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斤兩,不過我相信我家老頭子。既然能將你們放到一塊,那應該都是出類拔萃之人,實力方面我放心,但是為人處事,那就要好好考量考量了。當初將你們打散分派出去,除了不想弄出太大排場惹人猜忌,再就是想看看你們各自的本事,將來也好將你們放在合適的位置,?!?p>  董青其實很想將桌上的一壇江南曲米春一飲而盡,肚子里的酒蟲都快鉆出嗓子眼,但在主子面前,他又不好貪杯,只能矜持的隨主子一飲一酌,他捏著那拇指大的酒杯心里直憋屈,自己何時用它喝過酒?殺千刀的斯文人。聽到段元亨的話,董青道:“公子做事自然是有公子的道理,不過屬下有一疑惑,就多嘴一句,公子如此行事,就不怕放虎歸山,我們這些江湖中人,入了江湖,那就是如魚得水,若是懷揣異心,再想抓回來,可就滑不溜秋不好下手了啊?!?p>  段元亨笑瞇瞇的將那壇曲米春推到漢子面前,笑道:“若是去意已決,就算強留下來也沒什么意思。這些反復無常的人就算再多,真到了緊要關頭也派不上用場。往好了想,真走了些人,恒州府的開支不就又省下一筆?我可聽我爹說,養(yǎng)你們這些人比養(yǎng)五千兵馬還貴。把白花花的銀子往白眼狼身上丟,吃力不討好。”

  段元亨將整壇酒都推給董青,自己就只剩下杯中最后一口,他端起酒杯,輕碰酒壇,做敬酒之姿,后一飲而盡。董青心頭一顫,短短分神后提起酒壇仰頭直灌,一壇好酒幾息之間下肚。

  一切竟在不言中。

  段元亨看著街景,露出一抹帶著涼意的微笑道:“這年頭的江湖也不好混,水渾了,自然就有人渾水摸魚。真到了戰(zhàn)亂四起的時候,江湖再大又如何,一樣要被戰(zhàn)火給蒸干,里頭的魚要么渴死,要么就主動投入他人網(wǎng)中。恒州放出去的魚,就怕別人不敢放心豢養(yǎng)?!?p>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董青只覺得身子有些冒汗了。

  付了酒錢,主仆二人準備離去,可正要下樓之時,迎面從下頭慌慌張張跑上來一個瘦弱公子,樓梯不寬,而那人又壓低腦袋冒冒失失,與段元亨撞了個正著。原本以段元亨的身手想要避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奈何董青高大壯碩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擋住了他的退路,這就只能避無可避的撞上。不過段元亨倒是沒什么事,身子紋絲不動,反倒是那個柔弱公子身子向后倒退,若不是段元亨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袖子,那人就要滾落下去,就是不摔斷手腳也得頭破血流。

  驚魂未定的公子連忙站直身子,扶著發(fā)冠欠腰細聲細氣的連道幾聲:“對不住,對不住。”說完連段元亨的容貌都沒來及看上一眼,就火急火燎的跑上了樓。

  段元亨將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不由莞爾道:“好一位香噴噴的白凈公子?!?p>  酒樓之外,一群府丁模樣的人正在大街上搜尋著什么,段元亨若有所思的朝酒樓上看了一眼,卻也沒多管閑事,帶著董青徑直離去。

  寶乾郡有兩絕:貢墨和美人。

  早在前朝時期,寶乾墨就已經(jīng)是南方首屈一指的精品,而將它推向空前高度的,是一位籍出寶乾的嬪妃。傳言這位娘娘當年入宮時,就曾帶去一箱寶乾墨做“嫁妝”?;实郾菹骂H為喜愛,給出“豐肌膩理,光澤如漆”八字評價,連帶著這位娘娘在宮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自此寶乾墨便成了朝廷貢墨,皇帝陛下還常以此墨來嘉獎文臣。也曾有一段時間,滿朝文閣以陛下“賜墨”的多寡來衡量寵臣的標準。至于寶乾郡的美人,那就更是有目共睹了。只要不是眼瞎,這大街上的環(huán)肥燕瘦,誰見了不得狠狠刮上兩眼才肯罷休。泔州的高官名貴,大多都有一房寶乾籍的妻妾姨娘。就說那位在整個江南說一不二的南安王,似乎就對寶乾女子情有獨鐘,這不才不久納了一房小妾,就又物色了一位新歡?!袄隙鴱泩浴保缡侨缡恰?p>  段元亨對這兩樣都“垂涎”已久,當初回去的太匆忙,而且也不順路,就沒能采購些寶乾墨帶回去給他那喜愛畫畫的妹妹,雖說以自家的雄厚家底想要搞到天下任何奇珍異品都是輕而易舉,而且那丫頭用的筆墨紙硯皆是天下一等,但禮輕情意重嘛。這么多年不在她身邊,以她孤僻的性格,應該也會孤單。其實段元亨對那個妹妹既是愧疚又是心疼,若是這六年不離開家,作為這個世上唯一能和她聊上幾句閑話的哥哥,沒準能帶她走出畫園子,感受天地的廣闊。只可惜那丫頭如今越來越封閉,讓段元亨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想著能投其所好,彌補一下這些年的空缺。

  而美人,對如今的段元亨來說吸引力已經(jīng)沒曾經(jīng)那么大了,可能是成了親的緣故,讓原本放浪不羈的他多了幾分有婦之夫的矜持,或許言行舉止上還依舊輕浮,但已做不出公然勾搭街上女子的無良事了。不知為何,最近腦海中時常會浮現(xiàn)家中那位賢淑女子的身影,每當那時,他都會流露出一抹淺淡笑意。

  段元亨順著長街一路走去,一位傾城女子帶著女婢蓮步走來。

  段元亨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做打招呼了。

  而那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卻是展顏一笑,連冰雪也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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