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著濺入破裂的大窗,黃昏的晚風將謝必安的頭發(fā)絲拔動。他以一種慵懶的姿態(tài)躺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
白無常是頗負盛名的鬼將,除非魂體受傷,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可以睜著眼到處亂飄,靠著哭喪棒留下無數(shù)可供考證的典故。
當然,具體怎么考證,還是需要做了鬼才能知曉。歷史學家和無神論者沒有理由去把蒲松齡為代表的一眾老人家的墳給挖了。
“嗯?”謝必安扶正坐姿,睜開眼望向了窗外,“你打不過?”
小林不見了一只胳膊,青色的臉龐呼著冷氣,可憐兮兮地望著大人:“大人,他都快成一個鬼王了!”
鬼王?謝必安第一反應(yīng)的是那個長相丑陋的紅色夜叉鬼,十大陰帥中最弱的存在。他和那位可沒什么交集。
“唉。”謝必安一臉無奈地看著小林,“跟我來吧。”
小林猛地飛撲到大人的頭發(fā)上,真真是將那個溫暖且沒有一絲頭屑的地方當成自己的蒲團?!按笕?,你可要為我做主??!”他兩手抓起了兩束頭發(fā)。
阿林保可是自己計劃的重要一環(huán),同時也是自己的實驗品。謝必安知道他是自己弟弟的麾下,出了閃失,自己也會有暴露的危險。
一步來至窗邊,謝必安朝樓下掃去。
四周聚集起大量圍觀人士,那個不似人樣的尸體上面坐立著渾身飄蕩黑霧的鬼影,形狀還不時收縮膨脹。
此外,這條靠江的馬路堵起了車,遠處依稀傳來救護車的呼嘯聲,整座繁華大都市被雨點浸濕。
“惡鬼,只怕是要驚動范無救了?!敝x必安詫異道,“看其魂體漆黑如墨,生前到底背負了多少孽債?有意思。”
嘭!隨著一聲巨大的聲響,一臉迷茫的男子轉(zhuǎn)過頭來,將目光投向了馬路上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抬手指著自己頭發(fā)上的小林,大聲說道:“伙計,你把我的小白鼠弄壞了?!?p> 小林本來瑟瑟發(fā)抖,已經(jīng)趴在頭發(fā)中,并將腦袋埋進發(fā)絲。
聞言后一臉黑線,卻一個字都不敢蹦出來,把頭埋得更低了。
怎么大人說話的腔調(diào)老是怪怪的?
不是,大人要跟他打,我在他頭上不成了靶子?
不管了,我先跳下來,在一邊看戲豈不快哉。
小林剛剛經(jīng)歷了一番思想斗爭,小腿向后一蹬,跳到了馬路上。
當他抬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這個剛剛隨便一抓就斷了自己手臂的惡鬼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反而是大人一臉無所謂地坐在尸體上,手里揉搓著一團魂球?!敖又?,吃掉?!贝笕穗S手一扯,魂球分離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小光球,“啪”地一聲準確無誤打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這個小魂球比先前的鬼嬰濃郁太多。小林感激地望了一眼大人,張開小嘴一口吃掉,抹了抹嘴角后,在原地盤膝打坐。
謝必安自始至終望著這團烏黑發(fā)亮的魂球,內(nèi)心卻在感受另一個魂體的存在。
發(fā)現(xiàn)范無救沒有在滬上這個地盤上顯露蹤跡,反而在自己腳下無盡之處游走,他放下?lián)?,同樣一口吞咽手中的魂球?p> 澎湃的外來魂力在體內(nèi)上下沖撞,前所未有的感受讓謝必安露出陶醉的神色。
待我把這滬上的所有的游魂一并吞掉,也該是時候去拔除那一座座所謂的廟宇。所謂的對百姓有功的城隍爺?終將會成為一個個笑話。
這所有華夏的神祇,都將會是恩人的奴隸。
道教圣人?佛陀?玄女?見鬼去吧!
謝必安陰沉著臉,眼里閃爍濃郁至極的怨毒。他已經(jīng)等不及要讓恩人看到空空如也,且失去信仰的華夏大地。
這盛世,很快如你所愿。
一大一小兩個魂官在出了命案的現(xiàn)場靜靜盤膝打坐。滬上的天氣在臨近元旦的時候沒有好轉(zhuǎn),眼看天就要黑了,城市的昏黃色調(diào)隨著夕陽的隱去消失不見。
兩個小時過去了,圍觀的人群換了一撥又一撥,三輛閃著警燈的警車走下來七個警察,他們架好了警戒線,并從車門內(nèi)攆出來一個神色慌亂的女子。
上空的云朵不再清晰,變得灰蒙蒙一片,漸漸下起了小雪。
女子手被拷著,不停解釋這個人是自己掉下去的,跟她一點干系都沒有。
片面之詞充滿了荒謬和漏洞,讓質(zhì)問她的老刑警的臉布滿了陰霾。盡管如此,他還是負責地將女子說的每一句都用鋼筆記下來。
在一陣密集的曝光聲響起后,警察認為已經(jīng)現(xiàn)場已經(jīng)取證完畢,于是將尸體蓋上了白布,把所有的現(xiàn)場痕跡清除后便很快驅(qū)車離開了。
當然,那個無辜的售樓小姐會面對怎樣的刑法制裁,不是謝必安所關(guān)心的。
馬路很快被昏黃的路燈籠罩,也安靜了不少。旁邊的街道上人煙稀疏,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裹著厚實的大衣,遛狗散步。
謝必安首先睜開雙眼,從盤膝中立身。
他渾身發(fā)抖,衣服頃刻轉(zhuǎn)為白色的長袍,頭頂一束高帽,右手攤開,一條銹跡斑斑的鎖鏈一點點從手心伸出。
視野里,周圍的景象變得暗紅,那一座座大廈與公寓充斥著無比清晰的魂點,就連土地里因為寒冷沒有動彈的蟲子也在眼中一覽無余。
而小林依然端坐,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
謝必安沒有去管他。他現(xiàn)在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將要溢出的力量。
“這個惡鬼,絕對背負了至少三十條以上的人命?!彼托Φ?,“十足的養(yǎng)分啊,如果以后每天都吃掉這樣的鬼魂,怕是一年左右,第五殿就要易主了?!?p> 謝必安豪氣頓生,對著不遠處的黃埔江畔發(fā)出了高亢的鬼嘯。
黃埔江的江面開始動蕩,起了大量的漣漪,并形成一條水浪從中間向著兩岸推進,讓不遠處的船只都開始微微晃蕩。
這個神秘的現(xiàn)象不僅讓船員感到不可思議,同時也讓欣賞江景的兩岸游客止住了步伐,拿出手機拍照。
謝必安重新恢復了人形,他剛剛因為接觸惡鬼而產(chǎn)生的負面情緒已經(jīng)宣泄而出。
“看來,吃惡鬼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不然自己神智都會被憋瘋?!?p> 兩千多年的記憶里,白無常一直是偉光正的正面形象,從來都是抓了鬼就下放地府。吞了惡鬼,被其影響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剛剛流露出對華夏神祇的無盡恨意,有亨特在從中作祟。
直到現(xiàn)在,新生人格依然沒有弄清自己所謂何人。
從白無常的記憶來說,他是地地道道的華夏神祇;從亨特的記憶來說,他是土生土長的美國白人,做過醫(yī)生,當過司機,殺過人;可從現(xiàn)在來說,他認為自己是恩人創(chuàng)造的新生命體,背負的使命是破壞華夏廟宇。
可惜他只是一個曾經(jīng)的腦科醫(yī)生,對手術(shù)在行,卻無法對人格分裂這個病因未明的癥狀作出針對的手段。
一手隔空抓取小林,并將他放在自己頭上。謝必安此時打算回到陰宅休養(yǎng)一陣子。
不過,在飛上去之前,他還要完成一件事。
只見他右手再度怒張,鎖鏈化為一條黑色的虛蛇射入了半空。
一陣攪動,一個滿臉驚恐的女孩憑空浮現(xiàn)。鎖鏈牢牢將她捆住后,謝必安沒有廢話,直接腳下一跺,化為了殘影。
再度回到洋房,里面各個地方都畫上了白色的粉筆,還有交錯的警戒線隨處可見。
謝必安無奈,不過也開始放松起來。
“這樣一搞,這兒就是名副其實的兇宅了,出了命案,沒哪個老百姓會愿意住吧?”
他坐在沙發(fā)上,心念一動,鎖鏈迅速縮短,同時一個女孩從窗外被拖到了地板上,身上的宮廷服飾凌亂不堪。
“八爺會對你失望的!”高琦琦咬牙切齒,白凈的瓜子臉滿滿都是淚水,“你玩忽職守,居然抓了鬼不送去地府!”
謝必安神情冷漠,修長的五指向著她的衣襟摸去,并一下撕開。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