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后,午后的天漸漸放晴,時至傍晚,晚霞鋪天。
燕王身上的浮腫已經(jīng)消去,高熱一點點退去,面上也有了血色,只待他醒來便萬事大吉。
徐童瀟斜倚著,半靠坐在床邊的腳踏板上,一手撫著燕王所蓋的被面,摩挲著。
另一只手被馮紫茜抓著,馮紫茜盤著腿坐在腳踏板邊的地上,手執(zhí)絲絹,小心翼翼的給徐童瀟涂著藥粉,時不時的吹一口氣,緩一緩她手上的疼痛。
抬手沾取藥粉,馮紫茜口中不住的惋惜,說道:“小姐好可憐啊,好端端的一雙手,泡腫的像一根根胡蘿卜,這下可算是消退了些,不過小傷口上還是泛著白?!?p> 姚辛夷靠立于一側(cè),嘖嘖的說道:“可不,說好了讓人家再給她包一次的,結(jié)果沒想到,她比別人還要慘?!?p> 徐童瀟幽怨的轉(zhuǎn)回頭,耷拉著眼皮可憐巴巴的說道:“姐姐,你能不能少挖苦我些。”
姚辛夷眉頭挑了挑,搖了搖手說道:“好好好,我不說話了行吧?!?p> 馮紫茜不由得嗤笑了一聲,遞出一只手去,笑笑輕語道:“小姐,換只手?!?p> 徐童瀟動了動身子,將另一只手遞到馮紫茜的手上。
殘陽透過窗欞,打在朱棣的面上,他只覺眼睛刺痛,悶哼一聲,將頭轉(zhuǎn)到背對光亮的方向,手臂輕抬,意欲遮擋。
姚辛夷猛然站直了身子,高聲冷語道:“醒了!”
馮紫茜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還來不及放下手中的東西,便雙手合十對著門外拜了一拜,笑語道:“哎呦謝天謝地,終于是醒了?!?p> 幾人說話之聲有些嘈雜,朱棣眉頭緊蹙,緩緩轉(zhuǎn)回頭,不住的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慢慢睜開眼睛,卻是一陣玄暈,眼前一片霧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徐童瀟也顧不得手上的傷,連忙站起身來,伸手去觸碰燕王的額頭,不燙,才釋然的笑笑,輕聲問道:“王爺,你可覺得好些了?”
朱棣瞪了瞪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眼前人,卻也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個影子,很清瘦,很溫柔,是很熟悉的感覺,是她。
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朱棣一把拉住了徐童瀟的手,力道極大,任徐童瀟怎樣也掙不開,只有輕笑一聲。
朱棣虛弱的話語,從蒼白的唇中傾吐出來,道:“是你,是你回來了對不對?你終于肯出現(xiàn)了。”
徐童瀟面上的笑意微僵,一點一點消失殆盡,眼角微微抽搐,抿緊了丹唇抑制它的顫抖,眼中霎時間被晶瑩的淚光噙滿,眼眶微紅。
良久,徐童瀟吸了吸鼻子,強扯扯嘴角,輕聲說道:“不要說話了,先把傷養(yǎng)好?!?p> 朱棣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點了點頭,才放開了她的手。
徐童瀟唰的抽回手,起身,跌跌撞撞的沖出門去。
馮紫茜瞪了瞪大眼睛,問道:“是誰回來了?”
“當然是小姐,小姐回來了?!币π烈臎_口而出,轉(zhuǎn)而,她瞄了一眼靜躺著的燕王,淡淡低語道:“對,他說的一定是小姐,是小姐回來了。”
姚辛夷深吸一口氣,眼眸一轉(zhuǎn)掩去淚水,輕拍拍馮紫茜的肩膀,輕語道:“這里交給你,我去瞧瞧小姐?!?p> 馮紫茜木訥的點了點頭,她不知道是誰回來了,但是這個人,絕對不是小姐。
徐童瀟靠坐在廊下,手執(zhí)那一支海棠花簪,輕輕摩挲。
姚辛夷放輕了腳步,行至她身后,素手輕搭她的肩頭,輕聲說道:“他是個病人,高熱剛退腦子還不大清醒,所以……他說的話……可能不是他的本意。”
徐童瀟淡語道:“可那是刻印在他記憶里的東西?!?p> 話語微頓,徐童瀟輕嘆了一口氣,又道:“有些話,我不說,姐姐你也明白的,我們心里都清楚,她到底是誰,燕王說的是她回來了。”
姚辛夷輕閉雙眼,柳眉微蹙,涼聲說道:“可她已經(jīng)不在了,且永永遠遠都不會再出現(xiàn)了?!?p> 徐童瀟撇了撇嘴,強忍住哭意,弱弱的低聲,道:“可燕王不那么想,他忘不了,就像我,我也忘不了她一樣,就算……就算她死了?!?p> “你既然都明白……”姚辛夷蹙緊了眉頭,頗痛心的模樣,苦笑著說道:“要不你放棄吧!”
聞言,徐童瀟緩緩轉(zhuǎn)頭,沖著姚辛夷笑了笑,淡語道:“你知道我不會的,從我決定重新活過的那一刻起,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沒想過退縮,也絕對不放棄?!?p> 見此,姚辛夷也是不禁嗤笑一聲,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道:“是啊,認死理兒,鉆牛角尖兒,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也不一定會回頭?!?p> 徐童瀟釋然的笑笑,微轉(zhuǎn)頭,云淡風輕的說道:“人嘛,都抱著一絲僥幸,只是有些人沒那么幸運。”
“你一定會是最幸運的那一個,因為你有上蒼保佑?!币π烈妮p拍拍徐童瀟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天空,笑笑。
“什么天降貴人,我從來都不信?!毙焱癁t抬眼看了看天空,晚霞已經(jīng)散盡,空飄著幾朵云彩,嗤笑一聲,道:“但既然他們都說我是貴人,我的貴氣,自然要給我想給的那個人,否則讓旁人沾了去,可如何是好呢?!?p> 姚辛夷輕點了點頭,轉(zhuǎn)而斂了面色,涼聲說道:“是啊,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自己握住這份福氣?!?p> 徐童瀟輕笑笑,轉(zhuǎn)了話鋒,道:“有點困,我先去睡會。”
自打燕王入了山谷,徐童瀟的覺,就沒有睡好過,每每夜半夢到燕王突然不見了,總是驚出一身冷汗,然后醒來,自己還趴在床邊,燕王還好好的睡著。
馮紫茜輕步跨出了房門,輕聲問道:“不是小姐,是別人回來了,對不對?”
姚辛夷輕嘆了一口氣,淡淡的點了點頭。
馮紫茜蹙緊了眉頭,涼聲問道:“那個她……讓小姐不開心了,對不對?”
姚辛夷抬眸望了望遠處,眼中有一絲空洞,幽幽冷聲的開口道:“那個她,是小姐跟燕王之間……怕是永遠都逾越不了的鴻溝?!?p> 馮紫茜問道:“那小姐要怎么辦呢?”
“小姐從來……”姚辛夷轉(zhuǎn)過臉看向馮紫茜,嘴角抽了一抹自戲虐的笑意,說道:“都沒有在怕的,斗,她永遠都是贏的那一個?!?p> 聞言,馮紫茜微斂雙眸,面上綻開微微笑意。
不錯,小姐她,從來沒有敗過,無論對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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