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緣（三十八）

　　“主人，你這又是何苦呢?！边t羽不忍心她難過，勸解道。

　　“他有他的路要走，而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眿O紗的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平靜地說。

　　“小羽，謝謝你。”婳紗忽而道。

　　“為什么要謝我？”遲羽二丈摸不著頭腦。

　　“謝謝你愿意給我時間，讓我留在這這么久?！眿O紗感激一笑，感情真摯地道。

　　“沒事，不差這點時間?！边t羽故作不在意道。

　　你開心就好。

　　即便我的時間，等不起。

　　“小羽，認識你，很開心。”她望向天空，粲然一笑。

　　認識你，也很好。

　　婳紗回到落櫻教，已是傍晚。

　　教中最近確實很忙，連她也有段日子沒有見過清舒波了。

　　哥哥，你究竟在干什么啊?

　　她不想去想這些。

　　留在這，是為了清舒波。

　　而當清舒波踏上那條路的時候，她想，也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她自嘲一笑，又還有多久呢？

　　仇恨啊，真是個折磨人的東西。

　　偏偏被怨恨的人沒有絲毫痛苦，去恨的人卻是遍體鱗傷。

　　難道因此就不恨了嗎？

　　當然不。

　　世間因果循環(huán)，一報還一報。

　　有些人欠下的債，遲早得還。

　　她躺下，慢慢進入夢鄉(xiāng)。

　　御劍山莊

　　纖無河從背后抱住楚一笑，溫柔地問：“在想什么？”

　　“沒什么?！背恍β杂蓄檻]。

　　“是在擔心她？”纖無河知曉她的心思。

　　“嗯?！彼蠈嵆姓J，“五日之后，便是正邪大戰(zhàn)，我們與她身處對立面，屆時若是落櫻教輸了，她又該如何？”

　　“這個你不必擔心，不管是輸是贏，她的命，都會留著?！崩w無河眸色一暗，道。

　　有的是為她操心的人呢。

　　“真的?”楚一笑疑惑。

　　“自然是真的?！彼俅伪Ьo她，“我永遠都不會騙你。”

　　楚一笑回抱著他，甜甜一笑。

　　這樣，便是最好的了吧。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執(zhí)子之手，愿與子偕老。

　　第二日，婳紗去了原主父母的墳?zāi)埂?p>　　她將準備好的東西放在墓碑前，然后蹲下。

　　拿出酒杯，倒了一杯滿的，舉起來，在墓前灑了個均勻。

　　聽聞清舒彥極好喝酒，這酒便是她特意為此而釀。

　　你們放心吧，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

　　天堂也好，地獄也罷，我雖是不信，卻也愿你們在另一個地方安好。

　　她在墳前待了許久，出來時碰見了清舒波。

　　“今日，我倒是比小淺來晚了?！彼壑胁紳M笑意，似乎依然是那個翩翩少年。

　　她低頭一笑，道：“哥哥公務(wù)繁忙，自然不比小淺清閑。”

　　他望著她，道：“以前總是盼著你長大，現(xiàn)在卻是實現(xiàn)了，哥哥倒也沒有想象中的歡喜呢?！?p>　　這話帶著莫名的傷感，讓婳紗鼻尖一酸。

　　“哥哥?！彼龁玖艘宦?，“你曾說過，爹娘不在了，你就會永遠陪在我身邊，保護我，可還算數(shù)？”

　　“怎么不算，只要哥哥在一天，這世間便無人能欺負你?！彼麑櫮绲孛嗣念^。

　　她燦爛一笑，道：“如此，小淺就不打擾哥哥和爹娘說話了?！?p>　　他點了點頭。

　　婳紗快步離開，生怕再待下去自己會失態(tài)。

　　待到走了很遠，她側(cè)身望向清舒波的方向，心道：你終究還是會食言。

　　日子就這么過了幾日，期間沙影絕也來了幾次，多半是與她開玩笑。

　　只是有次來，頗為正經(jīng)地問：“淺淺覺得人活在這世上，是為了什么？”

　　她當時只道：“為了自己。”

　　從前她為一個人而活，但那人走了，也只能為自己而活了。

　　沙影絕聽完甚是滿意。

　　清舒淺，唯愿你可以好好活著。

　　第五日的晚上，婳紗正準備休息。

　　卻見葵凝提著酒壺來找她。

　　她臉頰微紅，看樣子是喝了有一些了。

　　婳紗扶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

　　葵凝卻不肯喝，道：“小淺，今日我開心，陪我喝幾杯嘛?！?p>　　婳紗拿她沒辦法，只好喝了兩杯，嗆的不成樣子，逗得葵凝直笑。

　　“究竟什么好事??？”婳紗問。

　　“這個好事就是……”她停了一下，“我說了你可不準笑我啊?！?p>　　婳紗跟她拍胸脯保證，葵凝才小聲地說：“我跟你哥說，我喜歡他，他拒絕了。”

　　婳紗眼神一暗，道：“為什么？”

　　“他就是不喜歡我啊，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彼龓е硪庹f，“小淺，我是不是不夠好看？”

　　婳紗仔細地看了看她，葵凝的容貌雖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實乃一個美人胚子。

　　她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我是不是很不好相處？”葵凝固執(zhí)地想問出一個答案。

　　你不好相處？那只怕天下人都不好相處了。

　　“你說嘛。”葵凝帶著酒氣道。

　　婳紗沒有開口。

　　“算了，來，繼續(xù)陪我喝酒?！笨丫茲M上，遞給婳紗一杯。

　　婳紗只好繼續(xù)陪她喝，最后喝了多少杯她實在是記不清了。

　　大概幾十杯吧，以至于她都醉了。

　　恍惚間似乎看到一個男人，長的和清舒波極為相似。

　　只見他溫柔地抱起葵凝，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

　　如果婳紗此時是清醒的話，一定可以看出那兩句話是什么。

　　沒有不喜歡你。

　　和一句謝謝你。

　　只可惜她醉了。

　　最后被誰抱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次日，婳紗醒來，只覺著頭暈的很，陽光格外刺眼。

　　她拿手擋住陽光，慢慢下了床。

　　她有些茫然地望著周圍。

　　發(fā)生了什么？

　　葵凝呢？

　　她顧不上洗漱，直接去了葵凝的房間。

　　一路上一個人也沒見到。

　　這人都去哪了？

　　到了葵凝房間，發(fā)現(xiàn)了還在睡眠中的葵凝。

　　實在不忍叫醒，只好會房間洗漱好，然后去了廚房。

　　“李嬸，我哥哥他們呢？”婳紗問。

　　“教主他們下山辦事去了?！崩顙鹋Σ蛔寢O紗看出自己的慌張。

　　婳紗剛想回一句哦，但轉(zhuǎn)念一想，什么事需要如此大動干戈？

　　她心里徒然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但她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看似隨意般問：“什么事??？”

　　“這……”她吞吞吐吐，“教主怎么會告訴我。”

　　婳紗的猜想被證實，轉(zhuǎn)身就走。

　　“小姐您去哪，您可不能去送死啊，教主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如果剛才是試探，這便是實錘。

　　婳紗不顧她的阻攔，出了落櫻教。

　　可這樣走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

　　“小羽，你可有什么辦法，讓我快速地趕到？”

　　“辦法是沒有，不過主人知道在哪嗎？”

　　“除了御劍山莊，我想不到別處?！?p>　　“……主人，恕我多言，此事牽扯也無用，還不如盡早殺了那人，完成任務(wù)?！?p>　　“我知道?！眿O紗閉上雙眼，心里在掙扎。

　　不，哪怕結(jié)果注定，我也必須去。

　　她握緊拳，手中凝聚一道藍色光芒，片刻遍布全身。

　　很快，人影隨著光芒消失，似從未存在。

　　遲羽驚得目瞪口呆，這真的是它了解的婳紗嗎？

　　婳紗到達御劍山莊時，門口無一人把守。

　　她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院中無人。

　　怎么回事？

　　婳紗正想轉(zhuǎn)頭就走，卻聞一個甜甜的女聲叫住了她。

　　“舒紗。”

　　是楚一笑。

　　婳紗看向她，對方漂亮了許多，看樣子也成熟了許多。

　　“是我忘了，你并不叫舒紗?！背恍t腆一笑，道。

　　“他們在哪？”婳紗并無心思和她敘舊。

　　“別去，那樣的環(huán)境不適合你。”楚一笑擔憂道。

　　“他們在哪？”見對方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婳紗的語氣越發(fā)強硬。

　　楚一笑嘆息一聲，告訴了她地址，末了道：“真的回不去了嗎？”

　　婳紗片刻不停地出了門。

　　后來她想，如果真的有時間的話，她會回答她。

　　回不去，因為過去虛偽，但如果有機會呢？

　　她不知道。

　　地點竟是城外。

　　婳紗趕到時，只見遍地的尸體。

　　正道人士和落櫻教人正在打斗，片刻間又出現(xiàn)新的尸體。

　　婳紗冷眼看著。

　　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纖無河與清舒波了。

　　兩人過招已不知多久，誰也未曾勝過誰。

　　沒有人注意到她，至少她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但真的就只是自己認為。

　　被沙影絕割舌挑筋的他，見到婳紗，眼中布滿恨意。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今日，他便不會如此。

　　有些人，從來只看得到自己受的傷，卻從不在乎是誰種下的因。

　　婳紗定定地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在她面前倒下。

　　她的眸中似有悲傷似有惋惜。

　　雨又下起來了，果然是小說么？

　　雨說下就下，她突然發(fā)覺有些冷。

　　抱緊自己，帶有幾分脆弱與孤獨。

　　她蹲下的瞬間，自然沒有看見身后的人正拿刀刺向她。

　　“小心?！笔巧秤敖^的聲音。

　　不知今夕是何夕，也就一剎那而已，清舒波打斗間發(fā)現(xiàn)婳紗有危險，便是生生挨了纖無河一掌。

　　飛身而下替她打傷了拿刀的人，是的，本來也沒什么的，就是挨了一掌罷了。

　　拿刀的人是韓塵的手下，而給清舒波致命一掌的是韓善。

　　眾人都沒想到，包括婳紗自己也沒想到。

　　韓善是誰？曾經(jīng)的武林盟主，風光無限，外界傳聞其大義凜然，實為英雄。

　　但趁人之危這事，也未必做不出來。

　　或許外界還會說，這是正義之舉。

　　纖無河便是愣在了一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沙影絕直接殺了韓塵和剛才試圖行刺婳紗的人，卻也只是站在一旁。

　　所有的人，正道中人，還是所謂的魔教中人，此時出奇一致地停止打斗。

　　婳紗猛然睜大眼睛，抱住即將下落的清舒波。

　　“哥哥，你沒事吧。”婳紗緊緊握住他的手，眼中盡是擔憂與難過。

　　而韓善至始至終都是冷眼旁觀，他終于殺了這個人。

　　即使手段不光彩，那又如何？

　　清舒波艱難地呼吸，道：“哥哥沒事。”

　　說話間又吐出一口鮮血。

　　婳紗淚眼朦朧，雙手止不住地發(fā)抖。

　　“哥哥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她語氣卑微到了極致。

　　“乖。”清舒波艱難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婳紗拼命搖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你答應(yīng)過我，會一直陪著我的。”婳紗接近奔潰。

　　“哥哥也很想，一輩子陪著你，但是，對不起，哥哥護不了你了?！痹捯魟偮?，只見那只拼命伸出來的手垂了下去。

　　婳紗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問：“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還是這句話？

　　曾經(jīng)她因為這句話痛徹心扉，而現(xiàn)在，為什么要讓她再難過一次？

　　女子的瞳孔慢慢由棕色變?yōu)閵Z目的紅色，看的他人膽戰(zhàn)心驚。

　　身邊聚攏起一片藍色光芒，卷起一陣一陣的風。

　　沙塵盡起，眾人驚恐不已。

　　婳紗緩緩站起，美目看著不遠處的韓善。

　　不能說是看著，也許用怒視更為恰當。

　　韓善看著她的模樣，心里不住地打鼓。

　　但又覺得好笑，一個小姑娘能把他怎么樣？

　　婳紗手微微往外伸，一把兵器就瞬移到了她的手中。

　　沙影絕看著并不驚訝，這個女孩，也是苦。

　　纖無河眼神是藏不住的驚訝和忌憚。

　　婳紗一步一步朝著韓善走去。

　　一步一步，踏的堅定而沉重。

　　意識到她的意圖，纖無河想上前攔住她。

　　卻被沙影絕攔住，他勸道：“你攔不住的?！?p>　　纖無河卻像沒聽到般繼續(xù)上前。

　　婳紗連頭都未轉(zhuǎn)，只是語氣冰冷地道：“纖盟主，如果你執(zhí)意攔我，那我可不敢保證，我傷的只他一人?！?p>　　這話將纖無河的腳步生生逼退。

　　婳紗在距離韓善一米處停下，冷冷道：“現(xiàn)在，你該還債了。”

　　原主的爹娘還有哥哥，還有教中幾百條人命，均是拜他所賜。

　　可他偏偏還把自己偽裝成這個世上最良善之人。這公平嗎？不公平。

　　韓善想逃，卻被一股力量控制的無法逃脫。

　　也只是眨眼間，鮮血直流，韓善死了。

　　婳紗眼神淡漠。

　　一步一步從他的尸首上踏過。

　　力道很足，如泄氣一樣。

　　“大戰(zhàn)前，我與你哥哥曾有一個約定，不管最后誰輸誰贏，落櫻教中的無辜之人，我們都不會傷害，尤其是你，你哥哥他，很不放心你，也很愛你。”纖無河道。

　　婳紗如同沒聽到般，離開了此地。

　　走了很久，全身都被淋濕，直到在一個路口，看見那名清秀的男子。

　　他的神情布滿擔憂，上前關(guān)心地問：“你沒事吧?！?p>　　婳紗虛弱地笑了笑，道：“沒事?！?p>　　他有些放下心來。

　　婳紗看了他很久，突然撲進他懷里。

　　程鈺很是驚訝，卻絲毫不敢動。

　　“程鈺，我曾經(jīng)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喜歡上你，可是，失敗了?！毖壑械臏I無聲滑落。

　　程鈺內(nèi)心一涼，又帶有幾分欣喜。

　　“程鈺，遇見你，真的很好。”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身體已經(jīng)不受支撐。

　　以至于，我都覺得，我也可以同你一樣。

　　程鈺慌忙抱緊她，探她鼻息，早已沒有了。

　　雨依舊在下，而他想要幫忙撐傘的人，卻已經(jīng)不在了。

　　情啊，究竟是讓人開心還是心碎？

　　他從前不知道，現(xiàn)在，仍是一知半解。

　　真想回到半年前，你還是舒紗，而我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