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時令已至大雪。張小強自開學后已經(jīng)回過了一次白小村的家中，這一次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回家了。姚永艷則是第一次回姚林村的家中，她也有點想念自己的父母了。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遠處原野的積雪白茫茫的一片，前行的道路被人們行走時的腳步所趟開，同學們照就騎自行車回家，他們回家后從家中帶一些食物和以后兩個月的生活費用，以保證寒假之前的所有生活之需。
周末的星期六下午，張小強和姚永艷等同學結伴同行，他們從學校出發(fā)回家了。張小強帶著張小紅寫給他的信件和幾張照片，經(jīng)過四個小時的長途騎行，他終于抵達了白小村的家中。抵達家中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解決自己的饑餓問題，長途騎行后人早以饑餓疲勞，張小強便在家中搜尋著能夠充饑的饅頭或餅子，還從家中的酸菜缸中夾取一盤酸菜，臨時性地填充一下空腹的肚皮，然后等著母親晚上制作的面條。
第一次回家后，他只帶了張小紅剛到大學報到后寄回的信件，書信只是向家中報了平安，信中的內(nèi)容非常簡單。這一次回家，張小強帶的信件的內(nèi)容豐富多了。李銀蘭很少認識漢字，讀信的任務交給了張小強或張小芬。張小強帶回的信件，就由他來讀給母親及全家人聽。張小紅在信件中講述了他在BJ工業(yè)大學的學習生活，天安門廣場的雄偉壯觀，BJ大學和清華大學校園的美麗，軍訓生活的感受等內(nèi)容，最后還有對張小強學習的鼓勵和對父母身體的問候。
李銀蘭仔細地觀看著兒子張小紅的照片，她的臉上洋溢著甜蜜的微笑，內(nèi)心浮動著幸福的喜悅。張小強從母親臉上的笑容中讀出了什么叫望子成龍，什么叫為父母爭光。全家其他的弟妹也爭相從母親手中接過照片，認真地觀看著哥哥的大學照片。張小強的幾位叔叔過來竄門之際，李銀蘭便拿出張小紅的照片，讓自己的幾個弟弟看看侄子的照片，幾個弟弟也非常高興，感覺自己的哥哥供出來了一個大學生，張小紅為整個家族爭了光，他們出去感覺到臉上都很有光。大家看完照片后，李銀蘭便將大兒子的照片放入墻上的相框之中，只要想看時不用來回挪動，便可抬頭看看兒子的照片。日后竄門的鄰居或親戚，可以隨時看到張小紅的照片。
深夜即將休息時刻，李銀蘭還要詢問兒子張小強的學習情況，她鼓勵他好好學習，爭取一年后能夠考上大學。此時的母親李銀蘭對張小強的學習現(xiàn)狀有了新的看法，她原來以為憑借初中時的那種學習狀態(tài)，在班級中的成績排名情況，將來考大學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沒想到張小強十分的珍惜來之不易的高中讀書機會，他通過不斷地刻苦努力學習，他的成績已經(jīng)位居全班第五名了，他完全有考取大學的希望了。李銀蘭的內(nèi)心是非常高興的，他們的二兒子現(xiàn)在學習也不錯，將來參加高考時定能考取一所較好的大學，這怎能不讓她們高興呢？唯獨另他們頭疼的是如何供養(yǎng)兩個孩子讀大學的問題，高昂的學費絕對是全家沉重的負擔。
張金平夫妻曾多次籌劃著再多養(yǎng)兩頭牛、兩頭豬和幾只羊。只要家畜養(yǎng)的足夠好，等到一兩年以后，待家畜長大后可以出賣，那時兩個兒子恰好正在大學讀書，家中的前期籌備的費用也基本用完了，他們可以用出賣家畜的金錢，以暫時應對供養(yǎng)孩子讀書費用緊張的局面。他們也要種植好家中田地，以保證每年的糧食作物收成，除每年留存夠吃的糧食外，其余糧食也要出賣變現(xiàn)，以補貼高昂的讀書費用。未來四五年將是家中經(jīng)濟非常緊張的幾年，夫妻兩人經(jīng)常不得不籌劃著如何度過關鍵的這幾年。家中的那些親戚比較富有，可以借給他們一些現(xiàn)金，以解他們未來的沉重負擔。夫妻兩人曾計算著自家的每個親戚，尋找著可能的借錢之路，以解決家中所面臨的困難緊張局面。
第二天的上午，李銀蘭又要開始忙碌了，發(fā)面、揉面，蒸饅頭，為張小強午飯后的出發(fā)做著準備工作。雖然現(xiàn)在一個兒子上高中，帶往學校的饅頭沒有以前兩人時帶的多了，但張小強的父親和弟弟還在西集街道的租賃房屋中加工家具呢，他們也需要一部分食物，這一次她需要加工供三個人吃三天的食物，工作量就比平時要大了許多，且每道程序都不可缺少，她就需要花去更多的時間準備，一上上午她基本都在廚房中忙碌著，幾乎沒有片刻的休息時間。
這幾天，李銀蘭的身體極不舒服，加之患有嚴重的季節(jié)性感冒，使她感覺到非常的疲勞和難受，但家中沒有其他人可以替代自己給張小強父子制作饅頭。她只能拖著沉重的身體，緩慢地在廚房中勞動著，她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將張小強父子三人三天的食物準備完備。李銀蘭用家中的玻璃瓶子裝了兩大瓶子的酸菜，一瓶被二兒子張小強帶往學校，可以替代學校中難以下咽的開水煮包菜，另外一瓶帶往丈夫張金平在西集街道的租賃點，以供張金平和三兒子吃面條時作為下飯的菜食用。
母愛是冬天寒冷中的碳火，奉獻給他的是暖和；母愛是遼闊無際的海洋，袒露著寬廣的胸懷；是一片肥沃的土壤，哺育著兒女茁壯地成長。李銀蘭為兒子的讀書拖著生病的身軀，照顧著兒子的一切，為丈夫的勞動承受著疲勞，支持著丈夫的生意。張小強看到今日的母親，他的內(nèi)心涌現(xiàn)出了某種酸楚，他知道母親今天準備食物的難度，家中只有母親一個人會制作饅頭，他也是沒有其他辦法，他根本不會制作饅頭等食物。望著母親制作饅頭和午飯的背影，來回在廚房和窯洞中穿梭的身影，他的心中有一些說不出的滋味。張小強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的頭上已經(jīng)多出了許多白絲，母親的背竟然有些彎屈。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母親烏黑的頭發(fā)開始多了銀絲；母親白皙的雙手開始變得粗糙，母親明亮的雙眼變得無神。歲月無情地在母親的身上刻下了蒼老的印記，歲月也像刻刀一般一點一點地切去她的人生，使她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年青漂亮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母親為了這個家庭，操碎了她自己的心。母親那種獻身精神、那種專注，灌輸給一個男孩的是偉大的自尊，那些從小擁有這種自尊的人將永遠不會放棄，而是發(fā)展成為一個自信的成年人。如果你有這種信心，加之勤奮努力就可以獲得成功。張小強從母親吃苦耐勞的品格中讀出了生活的真諦，獲取了刻苦學習的動力，得到了奮發(fā)向上的源泉。如果他能夠像母親一樣堅持，他定可以走的更遠，獲取另外一種與母親不一樣的生活。
李小榮的母親得知張小強回家后，她便來到了張金平、李銀蘭夫妻的家中，給女兒李小榮捎帶一些饅頭和現(xiàn)金，順便向張小強詢問女兒在學校的各種情況。她在房間的相框中看見了張小紅上大學的照片，也不斷的夸贊了張金平、李銀蘭夫妻，學生總算沒有白供，話語中即有贊美，還有些許期望，她期望著自己的女兒一年后也能夠考取大學，讓她們夫妻兩人供女兒讀書的心血沒有白費。李小榮的母親知道自己的女兒的學習情況，她的學習也非常的優(yōu)秀，考取一所大學對她而言也許不是什么難事，主要就是大學的好壞而已。
姚永艷的父親當天外出幫助親戚干活去了，她的母親獨自到西集街道銷售家中的蔬菜和蘋果去了，嫂子也帶著自己的侄子去了娘家，偌大的家中空無一人。姚永艷要獨自完成家務活動，她要獨自的給自己制作三天的食物，并制作兩碗面條，供她自己吃飽后能夠及時返程，并與當天下午順利返回到縣城的學校。發(fā)面、揉面、蒸制這些母親經(jīng)常勞動的活兒，對她而言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非常嫻熟了，制作面條也不在話下。姚永艷在三個小時的時間內(nèi)全部完成了饅頭和面條的制作，她享受著自己制作的面條，飽餐過后她又將饅頭裝入挎包，休息個把小時后她便騎著自行車向學校的路上進發(fā)。
張小強現(xiàn)在的個頭長高了，身體的力量上來了。午飯后他早早地出發(fā)了，沿途是下坡路，加之剛剛吃過午飯，混身有的是力氣，他騎車的速度要比平時快了許多。他的自行車后座位上面綁著三個挎包，一個是給父親帶的，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同學李小榮的，雖然有一定的重量，但對剛剛飽餐一頓的他而言則不需要費多少力氣。
出發(fā)不到半小時，他便順利地到達了西集街道，張小強需要在西集街道父親的勞動點暫時停留半小時，一是看望兩個月沒有見面的父親和弟弟，二是給父親和弟弟送去母親捎帶的饅頭和酸菜。強小強抵達租賃點的房間后，屋內(nèi)傳來了刺耳的電鋸聲音，他走入房間之后，映入他眼簾的是到處亂飛的鋸沫，父親和弟弟正在低頭加工著家具，灰色的帽子下面的臉上粘滿了灰塵，似乎與沒有洗過臉一樣沒有什么大的差別，衣服上的灰塵和鋸沫清晰可見。
張金平為了兒子的上學費用，他和自己兒子張小軍每天都辛苦地加工著家具，他們的食宿環(huán)境是那么的簡單，這讓進屋的張小強看在眼里，他的心中似乎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內(nèi)心的難受和不安折磨著他的心靈。他明白父母及全家為了他們上學做出的巨大犧牲，并為之而付出了比以往更加艱辛的體力勞動，他只能強作鎮(zhèn)定地控制著自己的內(nèi)心情緒，不讓自己的情緒波動被父親和弟弟所發(fā)現(xiàn)。
父親看見了兒子張小強，吵雜的出租屋內(nèi)立刻安靜了下來。雖然是艱苦的勞動，但當他看見自己的兒子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時，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高興。張小強將哥哥張小紅的來信告訴了父親，并向父親遞上了哥哥在大學校園的一張照片，張金平高興地聽著張小強給自己朗讀著兒子的書信，一直注視著兒子的照片，此刻的張金平是非常幸福的，他與妻子這么多年來的辛苦沒有白費。信件復讀完畢，張金平不忘詢問兒子張小強的學習情況，并鼓勵他在學校好好學習。此時的天空下起了大雪，張小強不得不立刻再次動身出發(fā)，張金平囑咐兒子路上騎車要多加小心，一路上注意自己的安全。
風雪中騎自行車前行沒有大雨中那么困難，張小強經(jīng)過姚林村的那個土塬，到達距馬洼梁山一公里附近的河灘時，他看到了姚永艷在他的前方。姚永艷一個人騎行在他的前面，漫天的鵝毛大雪致使天地間渾然一片，風雪中的她像畫中飄來的女子，輕盈的步態(tài)向前徐徐挪動。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這可能就是偉人眼中的雪中風光吧，當然也是黃土高原壯麗的山川景觀啦。伴隨著呼嘯的北風和飄灑的大雪，他們來到了馬洼梁山的山腳下。
他們要攀爬一段陡峭的山路，這條山路是人們騎自己車經(jīng)常走的捷路。山路雖然很陡，但可以節(jié)省去半個小時的路程。陡峭的山路為土路，此時已經(jīng)被大雪所覆蓋，他們只能緩慢地推著自行車在漫天的風雪中艱難地攀爬。張小強穿著母親手工制作的布底鞋，他的鞋子在雪地上走起來一點也不打滑。姚永艷腳上穿的則是購買的運動膠鞋，由于膠鞋的鞋底是橡膠制成，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便會打滑，她每行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陡峭的山路時而平緩，時而陡立，時而筆直，時而彎曲。遇到平緩筆直的地方，張小強和姚永艷各自推著自行車向山頂攀登。遇到陡立彎曲的地方，姚永艷的腳下就會打滑，根本不可能推著自行車攀登。張小強只好先將自己的自行車推到前面比較平緩的地方，然后折返回來將姚永艷的自行車也推到平緩的地方，他第三次由返回姚永艷站立的地方，拉起她的手爬到前面平緩的地方。
經(jīng)過了五六個陡立彎曲的小坡，他們即將到達這座山的山頂。通過每一次的牽手，張小強感覺到了姚永艷手指的冰涼，她的臉龐被呼嘯的風雪吹的紫紅。前面還有一個更陡的陡坡就可以到達山頂了，翻過這個山頂就意味著翻越了這座山峰。兩輛自行車已經(jīng)被張小強推到了山頂比較平坦的地方。張小強拉著姚永艷的手指向最后一個陡坡爬去。張小強的力氣已經(jīng)在不斷的往返攀登中消耗掉了不少，拉著一個人在陡峭的山坡上爬行也是費力。
兩人感覺快要到達了山頂，他們便自覺不自覺地放快了步伐。隨著步伐的加快，注意力的稍微不集中，不料姚永艷的腳下一滑，她突然失去了重心，她的身體快速地向一邊倒去。說時遲那時快，張小強迅速地將姚永艷向自己的身邊拉去。關鍵時刻，由于他用力過猛，便將姚永艷的身子拉入了自己的懷中，剎那間的身體接觸。張小強握住了姚永艷冰涼的雙手，他將她擁入到了自己的懷中。姚永艷當然也沒有想到，自己突然的身體側滑，使她被張小強拉入到了懷中。張小強擁抱著姚永艷的身體，兩個人站立是漫天的風雪之中，若大的一座山巒，他們兩人相擁而立。
張小強緊緊地握住姚永艷冰冷的雙手，看著她被凍的發(fā)紫的臉龐，他大膽地親吻了她的面頰。她的面頰由于風雪的作用而紫紅，顏色沒有明顯的變化，但他能夠感覺到她臉部變的滾燙。厚厚的棉衣不能使他們感覺到彼此的身體溫度，但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和短促的呼吸。短短的幾十秒鐘時間，風雪彌漫在他們的周圍，掩去了遠方的視線。姚永艷從驚恐和不安中掙脫了開來，她害羞地看了看站在她前面張小強，張小強卻不敢去看她的眼神，他生怕她會生氣。相反，姚永艷卻沒有生氣，她快速地從震驚和不安中恢復了過來。
“張小強，你真的很討厭，你什么時候學的這么的壞呀？”她以少女特有的溫柔口氣向他發(fā)問，眼神中卻透露出柔和的目光。張小強聽到她溫柔的語氣，感覺到了她平靜的心態(tài)，他便抬頭向姚永艷看去。姚永艷的目光中透露出柔和的眼神，臉上顯現(xiàn)出了少有的害羞表情。張小強從她的面部表情、柔和的眼神和溫柔的口氣中讀懂了一切，她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我這是從《平凡的世界》中學來的，是從孫少平那兒學來的，因為你太像田曉霞啦?！睆埿娬{(diào)皮地回答著姚永艷的問題。“姚永艷，你就像田曉霞一樣優(yōu)秀，我喜歡你！”他的語言和口氣不由她拒絕，他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著姚永艷，姚永艷微笑著向他的面頰親吻了一下，短短的一秒鐘時間，簡單的一個無言的回應動作表明了她此刻的心情。張小強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他用男人特有的眼神脈脈地望著眼前的這位仙女。
風雪山野之中，他們彼此感覺到了對方雙手的冰冷，同樣也感受到了對方心跳的速度，也感受到了對方面頰的熱燙，更感受到了彼此眼神中的愛意。張小強感謝著天氣帶給他的這次機會，也感謝她對他的反應沒有生氣，她反而接受了他的回應。姚永艷的表面些許有些害羞和不安，但她內(nèi)心則非常的甜蜜。兩年多來，她不斷的關注著他的變化，注意到了他所取得的巨大進步，她漸漸地從內(nèi)心喜歡上了曾經(jīng)的那個壞小子。
張小強和姚永艷終于攀登到了山頂，風雪的寒冷和艱難的攀登，耗費了他的巨大體力。聽說姚永艷帶的饅頭是她自己制作的，張小強便向她要了一個饅頭，他站在風雪中盡情地品嘗著她制作的饅頭，他感覺到她制作的饅頭確實非常的好吃。姚永艷站在他的身邊，一直注視著他將饅頭吃完。張小強似乎感覺還有些不過癮，他二話不說便又從姚永艷的挎包中取出了兩個饅頭，順手將兩個饅頭放入自己的挎包之中，然后取出了自己挎包中母親制作的三個饅頭還給了她。
“你的饅頭我不能白吃，給你還三個我母親制作的饅頭，我們交換一下如何？希望你不要見外”張小強微笑著向姚永艷望去，姚永艷只是淡淡的微笑。剩余的路程便是柏油路面了，路面的積雪被來去的車輛所壓開，風雪中的他們內(nèi)心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們腳下好像踩著風火輪一般，騎行的旅途又快又有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