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清晨，比西仲早早起床來到了研究部。其實準(zhǔn)確來說，他昨晚就幾乎沒睡著，畢竟亞瑟蘭提出的問題對他來說無疑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擇，這樣的抉擇只用一夜的時間來思考，對比西仲來說已經(jīng)是很草率的了。
進入研究部之后，讓比西仲驚訝的是，亞瑟蘭已經(jīng)坐在研究部門口的臺階了。只見亞瑟蘭一手拿著雞肉一手拿著杯牛奶，吃得狼吞虎咽的，而他身邊的地上還放著一個咬了一口的面包。亞瑟蘭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個剛從別人手中搶了食物的乞丐，完全沒有半點平日里師道尊嚴(yán)的形象。
“亞瑟蘭老師……”比西仲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喲，比西仲，來的夠早的啊。吃了嗎？沒吃過來一起吃點?！眮喩m滿嘴的東西，一說話食物殘渣混著口水到處飛。比西仲見了雖然不至于往后躲，但卻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了。亞瑟蘭倒是不在意，把手里最后一點雞肉塞進嘴里吃完，喝了一大口牛奶，用牛奶漱了漱口然后居然直接咽了下去。這還不算晚，亞瑟蘭把手指伸到嘴里，把站在牙上的殘渣刮下來彈到了地上，在褲子上抹了抹之后拿起旁邊臺階上那個面包直接塞到了口袋里。這番操作差一點沒把比西仲看吐了，眼看亞瑟蘭起身走了過來，比西仲一心想往后退卻又不好意思很明顯地表示嫌棄，畢竟亞瑟蘭現(xiàn)在算是他的老師。
“怎么樣，跟你說的事情考慮的怎么樣了？”亞瑟蘭問道。
“我……”比西仲在心中長嘆一口氣，算是下了最后的決心，“我決定聽您的意見，我想堅持我喜歡的事情?！?p> “從剛才你進門一直到現(xiàn)在，你對我的印象判斷，說說。想到的都說出來，不用顧慮也不用有所保留?！眮喩m笑著說道。
沒想到亞瑟蘭會一上來就出考題，比西仲略微一愣，不過很快就開始思考起來。
“很久沒吃過飯所以狼吞虎咽的，用手扣牙的一系列動作非常自然，說明是長期狀態(tài)。面包裝起來了說明這一餐是意外，下一頓飯應(yīng)該還是沒有辦法保證。整體的狀態(tài)看上去像是乞丐或是流浪漢，這樣的人應(yīng)該是吃不到這么好的東西，尤其是在早晨。如果是別人同情施舍頂多會給面包或是剩菜，不會給準(zhǔn)備這么好的。你吃的時候鎮(zhèn)定自若沒有左顧右盼，顯然也不會是偷的。所以綜合考慮下來，你應(yīng)該是一個流浪漢，幫別人做了事，你吃的這些東西是你的報酬，而且你做的事不是長期穩(wěn)定的，只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而且這件事還不需要特別保密，畢竟你這么明目張膽地吃這些東西，很容易讓別人起疑心?！?p> 亞瑟蘭聽完哈哈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好，沒看錯你，雖然表述得有些混亂，但是整體邏輯沒什么問題，關(guān)鍵的幾個點也都注意到了。要硬說差了點什么，那就是我是坐在研究部的門口吃的，我能進到這來在這吃這些東西，就基本可以確定給我這些食物的就是研究部的人，也就可以推斷出我是因為幫了研究部的忙才得到這些食物?！?p> “可……”比西仲還想爭辯幾句。
“我知道，你是覺得我出現(xiàn)在這里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是我給你的考題之外的東西。”說到這里亞瑟蘭的表情開始嚴(yán)肅起來，“記住，沒有什么是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的，這個世界的每個人每件事每句話都是真實的，都是你應(yīng)該考慮的因素。不要因為一些事情本應(yīng)該就忽略它們，否則可是要吃大虧的。既然你已經(jīng)下定決心，那從今往后你就要好好學(xué)習(xí)研究，不斷提升自己洞察別人的能力。不僅僅是衣著體態(tài)、行為舉止，還要語氣聲音、表情呼吸，這些都要去觀察，并且通過觀察了解一個人在干什么甚至在想什么。等什么時候這些你基本都掌握了，你就可以接管研究部了?！?p> “接管研究部？”比西仲大吃一驚。
“怎么？你以為要一個什么樣的人坐鎮(zhèn)研究部？像莉莉那樣的專研瘋子？像米耶羅那樣的戰(zhàn)斗高手？我告訴你，都不是。真正坐鎮(zhèn)指揮的應(yīng)該是了解每個人的人。了解自己身邊的人才能更好地幫助他們，讓他們發(fā)揮最大作用。了解周圍的人才能分出是敵是友，才不至于讓自己和親人朋友陷入危險，了解敵人才能更好地解決掉敵人。對了，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如果你發(fā)現(xiàn)自己重要的親人或是朋友做了壞事，你會怎么做？”
“我……我想我會選擇說出來，但把壞事的程度說得盡量最輕吧?！?p> “那你覺得這樣對別人公平嗎？”
“不公平……”比西仲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了。
“揭露壞事，維護親人，心中還知道不公平。夠了，這對于你來說已經(jīng)夠了?！眮喩m拍了拍比西仲的肩膀，“世界上的事說不出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這世界對國王不公平，對乞丐也不公平，對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既然都不公平?jīng)]有例外，那這就是公平了。做該做的，能做的，剩下的時間看著這個世界就可以了。明白了嗎？好了，其他人也快要來了，你進屋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今天不下礦了，我?guī)銈兂龀?。?p> 亞瑟蘭最后一句話讓比西仲一愣，但隨即他就表現(xiàn)出了異常開心的表情。這幾天下礦別說比西仲了，就連其他三個人都開始覺得有些無聊。聽說今天可以出城，比西仲雖然覺得城外沒有城內(nèi)安全，但是好奇心還是戰(zhàn)勝了恐懼。
出于安全考慮，亞瑟蘭帶著四個學(xué)徒出城的時候，向四代萬世申請，派幾匹狼跟著?？上Ю亲謇餂]有誰愿意去照顧這幾個小屁孩，它們覺得這幾個研究部的學(xué)徒太弱了，它們沒法說服自己去跟隨這樣弱的人。倒是有很多狼站出來表示愿意和亞瑟蘭組隊，亞瑟蘭沒辦法，最終決定自己帶一匹狼，然后再把伊恩和他的狼疾風(fēng)從巡邏狩獵隊借過來。這樣六個人兩匹狼，如果真遇上危險雖然打不贏，但是逃跑是沒什么問題了。
四個學(xué)徒都是第一次出城，難免有些緊張和激動。亞瑟蘭讓他們每個人背了一個包，包里帶著繩子鏟子斧子等工具，雖然東西不多，但分量也不輕。比西仲和安塞走在后面，又說起了悄悄話。
“這斧頭和鏟子太沉了，你幫我背著怎么樣？”比西仲小聲說道。
“什么價??？”安塞說話時嘴都沒張開，但比西仲還是聽清了。比西仲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手指。安塞低頭瞥了一眼，然后一臉“你是不是搞錯了”的表情看著比西仲，同時伸出了三根手指。
“別介別介，咱們這是長期合作，你這樣抬價不合適?！闭f著比西仲伸出了兩根手指。安塞看了一眼，抬頭對比西仲露出一個很短暫的假笑后就別過臉去。比西仲也急著再抬價，只是跟安塞肩并肩走著。果然，沒一會兒安塞就把手向比西仲一伸，算是同意了比西仲的價格。
比西仲偷偷從背包中拿出斧頭和鏟子遞給安塞，又從口袋里掏出兩個金粒放到安塞手中。安塞平時做事情積極性不高，可但凡是比西仲的活，每次都是做的手腳麻利干凈漂亮，畢竟有錢賺。這一次安塞沒發(fā)出一點聲響就把斧頭鏟子放到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將金粒藏到了衣服內(nèi)側(cè)的暗兜當(dāng)中。
這一系列行為雖然沒讓娜菲緹和秋薩發(fā)現(xiàn)，但是亞瑟蘭卻隱約聽到了他們說話，沒聽清內(nèi)容也猜出了個大概。亞瑟蘭笑笑沒說話，繼續(xù)在最前面帶路。
“你這個人類真的挺有意思的?！弊咴趤喩m身邊的狼突然說話了。
“嗯，我也是這么覺得的?！眮喩m說道，“是不是覺得自己非常明智，選擇了跟我組隊。”
“我一向都很明智。對了，你可以給我起個名字，方便在野外溝通?！?p> “名字？這我還真沒想過……”說著亞瑟蘭的手剛好碰到了自己口袋里的面包，“要不然你就叫‘面包’得了，你覺得呢？”
“面包？你說的面包就是你們吃的那種用麥子做的東西吧。我是一頭狼，不是人類嘴里的食物，你起名能不能有點水準(zhǔn)?！?p> “叫‘約翰’吧?！?p> “約翰？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這不是一個詞，這是人類的名字。我以前聽說過一個故事，故事中有一個人類英雄就叫‘約翰’。”
“英雄？他干了什么就成為英雄了？”
“他是一個沖鋒在前的戰(zhàn)士，為后面的軍隊打開了道路。他一個人在野外生存戰(zhàn)斗，拯救了很多人。”亞瑟蘭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思緒飄到了很遠很遠。
“雖然聽不大明白，但是感覺是一個很強的人，我覺得還算符合我的氣質(zhì)。那就聽你的，就叫‘約翰’吧?！?p> 走在一旁的伊恩聽到了亞瑟蘭和約翰的對話，卻感覺有一些奇怪，因為他從來都沒聽說過約翰這個名字，也沒聽說過約翰的故事。不過想想自己和亞瑟蘭算是差了兩輩，如果是亞瑟蘭小時候聽到的故事，沒能傳到他這一輩也是有可能的。疾風(fēng)看伊恩的腳步變慢，略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緊張起來。
“怎么了？你怎么放慢腳步了？是不是有什么情況？”疾風(fēng)小聲地問伊恩。伊恩回過神忙說沒事沒事，但是疾風(fēng)依然保持著警惕的狀態(tài)，這讓伊恩有些哭笑不得。
萬世帝國外面的甜漿果灌木叢在第二次怪物襲城之后又重新整理種植了，只是因為要清理掉之前被怪物踩壞的灌木，所以種植工程的進度還比較慢。城外較遠處的草地沒受到什么破壞，基本上和怪物襲城之前一樣，草地上有很多不同種類的花，亞瑟蘭要求每種花每人采集三朵。茜草花最為常見，其次就是蒲公英，幾乎開得遍地都是。剩下的花雖然有但是數(shù)量不多，就看誰眼疾手快了。這次比較幸運的是在一個小池塘旁邊的沙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小片甘蔗，雖然萬世帝國中種植了不少甘蔗，但是在野外發(fā)現(xiàn)的機會并不多。
草地的視野比較開闊，相對來說要安全些，因此亞瑟蘭讓約翰可以在附近抓一些野雞吃，就當(dāng)是它出城來的特殊獎勵了。疾風(fēng)雖然第一時間向伊恩表態(tài)，自己愿意堅守崗位不去抓野雞吃，但說話的時候卻開始流口水。伊恩嘲笑了它一下之后就讓它也去附近抓野雞了。就在抓野雞的時候，約翰卻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雖然它沒聽到任何聲音，但是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沖進了它的鼻子。
“有情況！大家小心！”約翰高聲喊道。所有人立即警戒起來，緊張地看著周圍。亞瑟蘭一邊觀察周圍一邊小聲問約翰是怎么回事。約翰偷偷告訴亞瑟蘭，它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很臭，但又不是那種尸體腐爛的臭，它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而且這股臭味是突然出現(xiàn)的，剛才還一點都沒有，突然間就出現(xiàn)在他們周圍，約翰覺得這一定是一種非常危險的信號，因此提醒大家警惕起來。
聽到這里亞瑟蘭感覺有些不太對，他提著鼻子聞了聞，然后表情突然有些精彩起來。亞瑟蘭回頭看了看身后的每個人，最終目光落在了秋薩的臉上。此時這個小姑娘臉漲的通紅，似乎想說什么話但卻非常猶豫不敢開口。幾乎是同時，比西仲也注意到了秋薩的樣子，然后他又看了看亞瑟蘭，很快就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兒。
“那個……不好意思哈。沒什么危險，怪我怪我，剛才是我放了一個屁?！北任髦僖贿呎f著一邊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表情，為了掩飾尷尬還用手撓了撓頭。
“屁？”約翰表示有點意外，“原來人類的屁是這個味道的……好臭……怎么可以這么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早上吃的東西不對。下次我注意，抱歉抱歉?！北任髦僬f完這些話還不忘偷偷沖著秋薩眨了眨眼，秋薩臉變得更紅了，她對比西仲微微點頭后立即轉(zhuǎn)身去采集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