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營帳。
“我絕不同意如此!”
臧洪聽見自己父親的話以后,棱角分明的臉龐頓時漲得通紅,眼中也露出失望之色。
“無論是為了大漢北疆安寧,還是為了立下功勞讓陛下對朝中諸公刮目相待,我都必須這么做?!?p> “為了勝利,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賭上自己聲譽也在所不惜。”
“阿洪你要知道,這次我如果不能獲勝,徹底壓倒夏育、田晏二人,宦官在朝中定會變得越加無法無天?!?p> “為天下蒼生故,我必須不折手段獲取勝利。”
臧旻臉色極其堅定。
他能夠被朝中士大夫推舉出來,作為制衡宦官爪牙的重要人物,無論才能或是心性,都絕非常人所能比擬。
雖然下這個決定的時候,臧旻內(nèi)心也極其煎熬,可是為了勝利他別無選擇。
“阿翁經(jīng)常教導孩兒,為人要言而有信,為將要賞罰分明,為人下屬要盡心盡責。”
“關(guān)兄身為先鋒盡心盡責,無論能力還是氣魄軍中都無人能比,出塞十余天就立下赫赫戰(zhàn)功?!?p> “反觀父親身為主帥,卻明知軍中有賢才而棄之不用,明知將士有功卻賞罰不明,明知所做之事背信棄義仍舊執(zhí)意如此?!?p> “父親不身體力行為人師表,反而做出此等令人不可思議之事,孩兒齒與之為伍?!?p> “啪!”
臧洪剛剛言畢,就感覺自己右臉火辣辣的疼,五道清晰的手掌印出現(xiàn)在臉上。
摸著自己右臉,臧洪不可置信的看著臧旻。
他從來沒有想過,向來溫和的父親居然會對自己動手,而且還是在理虧的情況下。
以前,臧旻絕對算得上是謙謙君子,如果真的是自己錯了,哪怕如何被人毫不留情的當面指出,也絕對不會動怒,反而會知錯必改。
臧洪想不明白,父親為何會有如此大變故。
“來人,把少將軍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參與任何軍中事物?!?p> 營帳外親衛(wèi)聽到命令,雖然有些猶豫,卻仍舊執(zhí)行了這條命令。
至于臧洪,此時卻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反抗欲望,整個人宛如行尸走肉般,他根本想不明白父親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直到臧洪被親衛(wèi)帶走以后,臧旻才癱坐在簡陋的營帳內(nèi),臉上滿是疲憊。
“阿洪,對不起?!?p> “并非為父不分對錯,然而朝中諸公都將希望寄托在為父身上,眼看宦官當?shù)?,盜賊四起,民不聊生,你可知為父心中的痛?”
“為了陛下重新重用士大夫,遠離那些為禍朝綱、魚肉百姓的宦官,為父無論如何也要勝利。”
眼中閃過瘋狂之色,臧旻強撐著身體的疲憊站了起來。
“來人?!?p> “傳令關(guān)軍候,令其返回輜重營休整待命,督促鮮卑俘虜宰殺牛羊,我不希望看到一頭活著的牛羊。”
“傳令崔校尉,令其接任先鋒之職,并將此密信交于崔校尉?!?p> “另外傳令諸將好生休整,做好日夜長途奔襲的準備,那個時候可不許掉隊!”
一道道命令被頒布下去,臧旻仿佛被抽盡了所有力氣般,癱軟的躺在了床上。
很快,崔校尉就接到了臧旻命令。
他雖然也非常希望得到先鋒職位,卻也知道縱觀整個軍中,也只有關(guān)羽最適合這個職位。
“將軍向來知人善用,為何會如此行事?”
帶著強烈疑惑,崔校尉打開了親衛(wèi)帶來的那封書信,看完全部內(nèi)容以后,不由心中發(fā)寒。
“既然將軍為大義敢于如此犧牲,我又豈能不全力相助?”
關(guān)羽營帳內(nèi),昏暗的燈光下,云長仍舊挑燈夜讀,手中書籍赫然就是《孫子兵法》。
“哎。”
“當初為了救下那些鮮卑人性命,我才建議以鮮卑部落老弱婦孺騎馬驅(qū)趕牛羊,并且征用鮮卑青壯加入先鋒軍?!?p> “然而我卻沒想到,短短數(shù)日就能攻破十個部落,繳獲這么多人口以及物資?!?p> “真不知道是福是禍?!?p> 俘虜少的時候,漢軍有著絕對人數(shù)優(yōu)勢,押解他們驅(qū)趕牛羊自然十分輕松,行軍速度也很快。
然而隨著俘虜隊伍的不斷擴大,縱然漢軍不停催促鮮卑俘虜快速行軍,速度仍舊變慢了許多。
很多人可能都會有這種感觸。
一個人鼓足勇氣走路速度很快,然而當人數(shù)變多以后,因為各種各樣因素,絕對不可能像單獨一個人那般走路。
行軍也是如此。
云長既擔心鮮卑俘虜過多,憂慮這些俘虜日后反叛,也擔心大軍被拖累行軍速度,貽誤戰(zhàn)機。
要知道,騎兵最重要的就是速度以及機動能力。
有了負擔以及拖累的騎兵,就好像沒有了牙的老虎那般,戰(zhàn)斗力定會大打折扣。
“真不知道,當初一時心軟讓將軍留下這些鮮卑俘虜,究竟是對是錯?!?p> “軍候,臧將軍軍令到?!?p> 有些憂心的云長忽然聽見親衛(wèi)聲音,急忙走出營帳將傳令兵迎了進來。
“敢問將軍有何軍令?”
哪怕對方只是臧旻身邊一位親隨,云長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略顯恭敬的問道。
“軍候數(shù)日連破十營,立下赫赫戰(zhàn)功,可謂是軍中表率。將軍特意賞賜百年人參一株,錢二十萬,錦緞三十匹,并重新晉升為軍候。”
“然將軍顧忌軍候長期征戰(zhàn)身體疲憊,且被俘鮮卑老弱婦孺六千余眾,非軍候之神勇無以看管?!?p> “今特調(diào)關(guān)軍候看管后勤輜重,并且要督促鮮卑老弱婦孺,于三日內(nèi)將所有牛羊斬殺,切成肉塊當做隨軍口糧?!?p> 猛然聽到這般任命,云長不由呆立當場。
他雖然早就聽說有許多人覬覦先鋒職位,卻從來沒有想過,臧旻真的會將自己撤掉。
雖然心中疑惑不滿,不過云長仍舊接受了調(diào)令,并且違心的表露出了自己的感謝。
待傳令兵離去以后,云長卻是看著手中的百年人參怔怔不語。
“如今雖然只是九月中旬,塞外天氣也已經(jīng)慢慢變得寒冷,將牛羊宰殺的確既方便攜帶又不會變質(zhì)?!?p> “不過牛羊被宰殺以后,這些鮮卑老弱婦孺又當何去何從?”
云長心中,忽然有種不祥預感。
甚至于,他此刻居然忘記了自己被撤掉先鋒官的事情,反而開始思索其中疑點。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p> “以我軍如今擄掠的輜重,完全能夠支撐大軍抵達慕容部落?!?p> “現(xiàn)在鮮卑俘虜越來越多,行軍速度也被大大拖累,莫非將軍想要字宰殺牛羊以后,對這些鮮卑俘虜下手?”
“如此,既能解決鮮卑俘虜越來越多的隱患,又可以拋棄累贅加速行軍?!?p> 想到這里,云長頓時感覺遍體生寒。
六千多俘虜可不是小數(shù)目,雖然云長在戰(zhàn)場上可以毫不猶豫殺死敵人,卻也絕對不愿意對手無寸鐵的俘虜動手。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p> 云長于營帳內(nèi)來回走動,心中的不安倒是慢慢平復下來。
“臧將軍乃謙謙君子,既然答應(yīng)那些鮮卑青壯不會殺死老弱婦孺,料想定會信守承諾?!?p> “否則縱然此戰(zhàn)能夠攻破慕容部落,臧將軍也會成為背諾小人,更會被人指責為冷血屠夫。”
“士大夫最看重自身臉面,料想臧將軍不會如此?!?p> 雖然與臧旻接觸不多,云長卻對于這位在歷史上并不出名的將領(lǐng),卻有著很大好感。
可以說,臧旻幾乎擁有這個時代士大夫所有的美德與特性。
有胸襟、有毅力、也有仁愛之心,更有胸懷天下的氣度與擔當。
所以,云長選擇了相信臧旻。
“也許是我想多了,將軍撤換先鋒應(yīng)該是考慮到了其余諸將的情緒。”
“我既然立下了足夠功勞,也應(yīng)當知道進退,否則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可不要沒死在鮮卑人手上,反而被同僚所嫉恨。”
云長在內(nèi)心安慰自己過后,倒也沒有再想其他,仿佛對于臧旻的冷遇毫不在意。
半城流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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