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驚無險地走過了樓梯之后,他來到了這一邊的第五層,而在對面的第六層上,與這邊截然不同的是,有一個更加龐大的建筑物,幾乎占滿了整個第六層,門口也有十幾個守衛(wèi)看著,而且路上不斷地有人送進去簡陋的飯菜。
看這個配置,和刑部的大牢極其相似,多半就是這兒用來關(guān)押外人的地方。
蕭九并沒有直接過去,而是就近走進了第五層的一個房門半開的屋子里。進去之后他隨手關(guān)上了門。
這間屋子不大,里面點著許多蠟燭,屋子里的大堂中只有一張大桌子,旁邊擺著幾把椅子,看上去特別樸素。桌子上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大鐵片和鐵塊,雜亂的零件很多。角落還放在鐵氈。
看起來像是一個修補兵器的處所。
蕭九走了進去,坐在了其中一張椅子上。大堂里并沒有人,但可以聽見別的屋子里有腳步聲,所以很快就能見著人了。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塊刀片,在手里把玩起來,這刀片看上去就是用普通的鐵打出來的,但做工精細,鍛造技術(shù)絲毫不亞于朝堂里的鐵匠。他只握著刀背在桌子上蹭了蹭,居然很輕松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蕭九驚嘆了一聲,隨后又拔出了腰間的劍,擺好那截刀鋒朝上,然后拿金削劍在上面敲了敲,劍刃和刀鋒碰撞,發(fā)出刺耳的嗡鳴。
蕭九用力砸了好幾下,再去看這刀刃,發(fā)現(xiàn)竟沒有一點缺口!
“噶吱”里屋的一個小木門打開了,里面走出了一個駝背的老人,一雙眼睛瞪得很大,眼里泛著精光。
蕭九并沒有抬頭去看來人,而是細細地撫摸著那截刀,越看越是忍不住贊嘆“好刀!好刀!只憑凡鐵之軀竟可與我寶劍抗衡!”他的這句話絕對是發(fā)自內(nèi)心。
“哈哈哈,刀確實是不錯,可惜這刀正是被一把寶劍削斷的?!崩先说穆曇舻统辽硢?,但卻很清晰。
他走過來坐在了蕭九的旁邊。
“是什么樣的寶劍才削得斷這樣的刀?”蕭九舉起這截刀的斷口處一看,“而且削斷面如此平滑?”
“白刃!”老人說道。
蕭九猛地抬頭看向面前的老人,他可不記得自己削斷過這樣的刀,所以他沒有說話,而是死死盯著老人的眼睛,那雙發(fā)著精光的眼睛。
“這里還有,一共三把刀,兩把劍,一柄鏈錘,一對鋼叉?!崩先税岩淮蠖阉槠旁谑捑琶媲?。
“這些切割口都是一樣的,你是修補兵器的?”蕭九這句話轉(zhuǎn)折的莫名其妙,但卻也恰到好處,仿佛如白刃這般神兵利器也不如他的眼,反而關(guān)心起眼前的事來了。
“不錯,咱們這里的人一直安居樂業(yè),孤獨地練武,幾乎不會和外面的聯(lián)系,所以我這修兵器的工作不太景氣,但昨晚的生意確實異常地好?!?p> “因為一把白刃?”
“這位白刃蕭九一下子削斷了這么多兵器,我還得感謝他為我?guī)砹松??!?p> “意思是,你在這兒修兵器已經(jīng)修了很久了?”
“我從有這里開始就在這里修兵器了。”
“那你肯定認識這兒的所有人?!?p> “當然。”
“可你不認識我?!?p> “是?!?p> “那你為什么不動手?”
“沒有必要?!?p> “哦?”
“你能來到我這兒,只有兩種可能?!?p> “哪兩種?”
“第一,你是貴客,在這里面閑逛的時候到了這兒,外面肯定還有人等著你?!?p>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這兒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外面肯定是一片狼藉,你已經(jīng)帶著人把這里的下面幾層毀掉了。”
“哈哈哈,就沒有第三種可能嗎?”蕭九忽然發(fā)現(xiàn)他特別喜歡這個老頭兒。
“沒有?!?p> “我看你是有病,病的不輕?!?p> “什么病?”
“自負?!?p> “我為什么自負?”
“你自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們這地方?!?p> “何以見得?”
“你就不相信我是悄悄偷跑進來的呢?”
“哈哈哈,你以為這世上人人都是蕭九嗎?”老頭也是樂的不可開交。
“這,”蕭九被他這句話給噎住了“這不無道理?!?p> “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
“你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說一句好刀?”
“算是吧?”
“真的沒有其他問題了?”
“真沒有?!?p> “你也是有病。”老頭更加開心起來了。
“我這哪里是病,我若是問你你會為我回答嗎?”
“當然不會?!?p> “那我為什么要問?”
“也許咱們都有病?!?p> 兩人一齊大笑了起來。
“不過,”老人拉了拉蕭九的衣袖“你問的話我當然不會回答,但你要是不問,我就想為你回答了?!?p> “你又怎么知道我想問的是什么?”
“你是想知道這兒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你還想知道不久前被抓來的那兩個孩子到底被關(guān)在哪兒?”
蕭九笑道“你猜對了一半,我知道他們被關(guān)在第六層那一邊的那個大牢房里面,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們這兒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我只想知道那個牢房是個什么樣的地方?!?p> “我們這些人本來是一些山賊,人數(shù)不多,但也常常面臨官府的討伐和攻擊,大概是三十年前的時候,那時荊州的官員內(nèi)斗,在抓捕咱們這里的山賊時,有幾位前來辦案的大官員被當時的上級害了,說是山賊的同伙,我們不懂這些政治斗爭,但卻知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接納了那幾個被追殺的官員。
后來山賊的首領(lǐng)與這些人相處很久之后,佩服于他們的文韜武略,就退位讓賢,讓其中一個做官的當了咱們的頭目。
這位頭目上位之后,對咱們的組織進行了許多改革,整個組織欣欣向榮,不再盜竊打劫,而是在山上種田經(jīng)商,轉(zhuǎn)給自足。
可后來朝廷還是沒有放過我們,縷縷來范,我們只好不斷地往山林中移動,最后在一處洞窟里找到了這片巨大的裂谷。
經(jīng)過兩代人,二十多年的努力,這里終于有了如今的氣候。在全部人員搬遷進來的同時,我們還不斷放出山里有狼群的消息,使得這片山脈后來已經(jīng)無人踏足,變成了荒山,而且我們這些人也被外面的世界安全遺忘了。
頭目無私地把自己的知識和武功都貢獻了出來,使得原本是山賊文盲的人們,他們的孩子卻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練習上乘武功。”
蕭九仍然等著他繼續(xù)說那牢房的情況,誰知道老頭說了這些之后就閉嘴了,一句也不說了。
“我只告訴你你不想知道的,而你想知道的我偏不講?!?p> 蕭九忽然拔劍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微笑著說道“我這把劍可不比白刃差多少?!?p> “我反正也活了六七十年了,不差最后這幾年,你想動手就動手便是?!崩项^毫無懼色。
蕭九收劍入鞘,轉(zhuǎn)身便要走,到了門口的時候,把掛在墻上的蓑衣和斗笠拿了下來,穿在身上。
出門后留下了一句話“借你衣裝一用,有機會的話一定給你還回來?!?p> 老人看著蕭九走出了門,快活地笑了起來,自言自語地說道“好久沒有見到這樣有趣的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