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奴彎著身子盡量讓自己踩草的聲音不那么響,田言幾乎就貼著她前行,有了池州那一次教訓(xùn),她當然不敢大意了,她倒不是害怕,她是不想再受縫針的那份痛楚。
心奴突然停下了腳步,田言的視線越過她的肩頭往前看,眼見前面不遠處的草叢里躺著一個大漢,那大漢的衣服很是破舊,臉上還帶著血絲,田言碰碰心奴,讓她繼續(xù)往前走。
等靠近了那個大漢田言便又吃了一驚,因為那大漢雖說一身是血地躺在草里,可是兩只眼睛卻是瞪得大大的正在看她,在看到田言靠近時,那大漢的胸口還刻意一起一伏,極力表示自己還活著。
心奴將手護在了田言的面前,此時那大漢竟也開口了:“田姑娘,我們又見面了?!?p> 田言盯著大漢的臉反問:“我們見過?”
大漢接著道:“溫泉山莊?!?p> 田言忙閉了嘴——他怕不是那個鄭夫人的相好的?那會兒看他第一眼并不感覺,如今他自己這樣一說,她越看越像!
“田姑娘,你能扶我起來么?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你?!贝鬂h又道。
田言看了看心奴,心奴沖她搖了搖頭,田言拍了拍心奴攔在自己面前的手,她上前蹲下了身子,不過卻是沒有去碰大漢。
大漢笑笑,他也知道田言防備自己,于是他干脆就那樣躺著道:“田姑娘,百川東到海的下一句是什么?”
“何日復(fù)西歸吧?這不是那個漢樂府詩么?”田言答著。
“那海上生明月的上一句呢?”大漢又問。
“海上生明月沒有上一句吧?這不是唐朝張九齡的詩么?第一句就是海上生明月??!”田言又答。
大漢的眉心便擰了擰:“原來這不是同一首詩里的?百川東到海,海上生明月……我還以為這是同一首詩里的呢!多謝田姑娘了!”
人便是有這樣一個慣,當一個談話結(jié)束時,人便會本能地放松,田言也是,她以為這大漢問完了問題便沒事兒了,她便也微微放松了,可偏偏在這時,大漢一下子從草叢里躍起,伸手抄了她的腰便往樹尖上掠去!
田言嚇了一跳,心奴也嚇了一跳,她立刻也提起身子去追,可是對于他們這種會輕功的高手來說,晚了一步,便永遠追不上了,更何況,那大漢是在逃命,根本不敢粗心大意!
大漢抄著田言落在了一棵樹干上,他扭頭一吐,吐出一口鮮血來,田言的心快從嗓子里眼兒跳出來了,不過她卻強迫自己保持鎮(zhèn)靜:“這位大哥,你本來便重傷在身,帶著我,恐怕逃不遠,心奴的身手比你想象中的好?!?p> 大漢抹了一把自己嘴角上的鮮血,他道:“我只是想單獨和姑娘說句話?!?p> 田言挑眉。
大漢便問:“田姑娘,聽鄭夫人說你是個極其聰明的姑娘,我只求你今日為我指一條明路,讓我逃出肅州,另,我已經(jīng)將報酬給了姑娘了,我想那個可比什么百兩黃金有價值多了?!?p> 田言何其通透,聽大漢這樣一說,她便立刻明白了:“關(guān)于混犬國的印信的?”
“噓——姑娘,我支撐不了多久了,我還有要事,千萬不能死在這里!這林子里布滿了騰龍密諜的人,我得逃出去!”大漢這個時候也著了急了。
田言也不多話,她從自己后腰上的小包里掏出麻紙與碳筆,飛快地在上面畫了幾條線,又簡單地標了了些地名,這才開口:“你只說你要逃出肅州,但是沒說往哪個方向走,那我就隨便給你指一個最安全的方向了!我猜你與真州那邊的人也有關(guān)系吧?那騰龍密諜的人一定會加緊往西北與東北的搜索吧?你這一身重傷,不如往東南去,如何?不管你有多么著急的事兒,前提是,你活著,才能辦,不是么?”
那大漢看了看田言遞給他的紙,他先擰了擰眉心,又苦笑道:“姑娘說的有理,而且我也不想那么快死!好,我就聽姑娘的,往東南去,多謝姑娘了!”
大漢說完,他一提身子,往遠處的樹上去了,田言收了碳筆嘆了一口氣,她在想,這個大漢難道就是世子嘴里的那個溫良?如果是的話,他應(yīng)該能從鄭家查出些東西來吧?好在那大漢是真的不想傷害自己,要不然她可真的要倒霉了。
大漢離開了,田言卻犯起愁來了,因為大漢只顧自己逃命,卻是忘了她還在樹上,這么高,她要自己爬下去?
田言抱著樹干往下面看了看,確實有點兒高啊,她猶豫了一下,扯開了嗓門開始大喊了:“心奴——我在這兒——快把我弄下去——”
等心奴把田言從樹上帶下來時,田言倒是沒什么,倒是心奴,她全身都在發(fā)抖,似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了,田言拍了拍她的手道:“心奴不怕,我這不是沒事兒么?再說了,其實咱們這個圈子挺小的,圈子里的人也大多知道我的底細,這些人只想利用我而已,他們大部分不想殺我,畢竟他們這種人,身上背負的秘密大多了,他們想的更多的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不是殺一個隨時有可能救自己一命的人,是不是?”
心奴沒有表示什么,只是身子還是輕輕顫抖著,看來那大漢將她嚇不輕,這也讓田言有些驚訝,心奴為什么如此在意她?因為她與田子楓是舊識,所以也格外在意田子楓的女兒?
接下來便是去飛仙樓找徐世子了,田言的身上有那個大漢留下來的一塊血跡,她將自己的帕子在腰上掖了掩蓋,與心奴上了飛仙樓。
那位縣丞還在唾沫亂飛地為徐世子與玉祥公公講解著這飛仙樓的來歷,又伸手指著可以在這里看到哪些壯麗的風(fēng)景,田言上了樓不動聲色地站在一處角落里,集塵沖她笑笑,田言便也笑笑,扭著腦袋往遠外眺望。
百川東到海,海上生明月?這兩句毫無關(guān)系的詩是什么意思?
田言的眉心微微擰了,她只顧發(fā)著呆,卻是沒有發(fā)覺徐世子正在向她這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