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小蕪正坐在嶸安殿的臺階上,膝蓋上放著一個漆盒,里頭裝著去了核的紅棗。
這時,一聲鳥叫吸引了她,她抬起頭,看見宮門前香蕊探著半個腦袋。
小蕪一笑,放下東西走了過去。
見了面,小蕪笑道:“姑娘怎么不直接進來?”
香蕊不好意思的攪著手里的帕子,小聲地道:“畢竟是宮里,娘娘住的地兒,我怎么敢大咧咧的進去?!?p> 小蕪牽起香蕊將她領(lǐng)了進來,邊走邊說:“我家娘娘最是和善了,你便是來了,也不打緊。我先帶你去給娘娘請安,待會去我房里,我有東西給你瞧?!?p> 進了正殿,香蕊瞧見軟塌上正躺著個女子,那女子身形窈窕,身上的錦緞輕輕貼著肌膚,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手里一本詞典,看的津津有味。
聽聞有人請安,漱玉放下書,正起身笑道:“原來是你。你家主子可一起來了?”
香蕊回道:“縣主此時正在午睡,奴婢感念娘娘昔日寬恕之恩,特來請安?!?p> 漱玉笑了笑道:“你倒是個靈巧人兒,只是你那主子太過薄情了?!?p> 香蕊一想起這段時間以來,自家主子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頓時委屈不已:“奴婢一生卑賤,本就是無依的浮萍之命,幸得娘娘垂憐,才不至于無辜斷送性命。”
漱玉一嘆:“這天底下,有誰生來就注定卑賤?本宮當初也不過女使出身,有的時候缺的不過是運氣和機遇罷了?!?p> 香蕊聽著,心里如同被小貓撓癢一樣難受,猶豫了片刻后,她試探著道:“縣主生性薄情,現(xiàn)又提拔了別人伺候,奴婢實在是做如針氈,生怕惹了縣主不快,丟了命。”
漱玉道:“本宮憐你,可縣主當日既然推你出來,我再收了你豈不是更讓她疑心,以為本宮要留你當把柄?”
香蕊面露難色,如今小菡在縣主身邊頗受器重,動不動就對自己呼來喚去,來日回了相府,自己豈非再無出頭之日!
她既然來了便定是要給自己謀個出路!
香蕊哭著說:“奴婢不敢求娘娘收留,只是如今奴婢已經(jīng)走投無路,若是不能侍奉良主,奴婢一人生死事小,牽連家人事大。還請娘娘幫幫奴婢。”
漱玉看了眼小蕪,朝香蕊道:“你且先回去伺候著,現(xiàn)下跟在縣主身邊的那個小菡,本宮原是有些印象的,這人素來攀高踩低,不是個省油的燈。可終歸是昭嵐殿出來的,有的事情,不能明著來。”
香蕊大致聽懂了些,玉容妃這是要替她出氣,可奈何小菡是皇后身邊的舊人,多少也得顧及著皇后顏面。香蕊感激涕零地道:“多謝娘娘提點?!?p> 出了正殿,小蕪帶著香蕊來到自己屋內(nèi),望著屋內(nèi)的陳設(shè)裝潢,簡直堪比官家小姐的寢室,這讓香蕊更加羨慕:“想不到姐姐這屋子也如此華美?!?p> 小蕪笑了笑,倒了杯茶給她:“這是娘娘前日賜下來的新茶,你來嘗嘗?!?p> 香蕊喝著茶,侵入心脾,回甘悠長,不禁贊道:“連入口之物也非凡品,我真是羨慕你?!?p> 小蕪道:“其實縣主出身高貴,又嫁入相府,哪里能舍不得這些賞賜妹妹?如今不過是被奸人蒙蔽,才會漠視了妹妹的好?!?p> 說起小菡,香蕊頓覺氣悶:“說到底還是我當日疏忽了,憑白讓她有機可乘。如今我是沒這個臉面在縣主面前侍奉了?!?p> 小蕪寬慰道:“妹妹別氣餒,要我說,這樣朝秦暮楚的人,好好的殿前宮女不做,上趕著去給縣主端茶倒水,必然是有著其他緣故,遲早有一天會露出馬腳?!?p> 香蕊明白過來:“你是說,這小菡有意接近縣主,是沒安好心?”
小蕪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打著哈哈道:“這誰知道呢?不過昭嵐殿什么地方?能在里頭侍奉的人,都是經(jīng)過千挑萬選,嚴格訓(xùn)練出來的。你若想縣主更加重用你,便一定要盯緊小菡?!?p> 小蕪的話被香蕊默默地記在了心里。
回了昭嵐殿,香蕊正好瞧見小菡從廂房里出來,手里端著用完的茶點,朝著茶房而去,想來是縣主午睡醒了。
香蕊走進廂房,此時安萍縣主正斜靠在躺椅上,看著小宮女擺弄著插花,全當是沒看見她這個大活人一般。
香蕊原本想和她說道一番,小菡來意不善。見此情形,縣主怕也不會信自己,便悻悻的走到一旁,拿起玉錘,跪在躺椅前,按部就班的給安萍縣主敲打按摩。
當夜,香蕊伺候完安萍縣主洗漱,小菡便端著香爐進來,獻寶似的道:“縣主近日時長覺得身子酸痛,精神不濟,奴婢便找正殿的姑姑討了些皇后娘娘用的安神香來,縣主試試,看可有些許作用?”
安萍縣主抬手輕輕揚了揚,仔細一聞,氣味淡雅,不沖不燥,令人舒心。滿意地道:“皇后娘娘用的東西,自然是頂好的?!?p> 香蕊看著小菡得意的表情,心中淤堵,口中卻道:“難為小菡姑娘有心了,白天伺候著夫人膳食,妝發(fā)。晚上還替夫人守夜,閑暇片刻的時間,一時都不偷懶,忙趕著去正殿替夫人討用。這份忠義,是可遇不可求的。”
這話明著夸獎,卻是暗著嘲諷,小菡也不知道聽懂了沒,回道:“小菡沒什么別的長處,只知道盡心盡力的伺候著,總是不會有錯的。以前在正殿灑掃庭除那會兒,又臟又累,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縣主垂憐,瞧得上奴婢,奴婢自然是感恩的?!?p> 安萍縣主聽著她倆這番對話,便朝香蕊沒好氣地道:“自是以為人人都如你一樣?你雖從小服侍于我,但先前咱們在楚地時是什么境遇,如今倒也忘得一干二凈了?如今條件好了,小菡尚且知道知足上進,你卻享受起主子清福來了?”
香蕊一聽,委屈的解釋道:“奴婢哪能如此作想?奴婢從不敢懈怠伺候,能跟在夫人身邊,哪怕是吃糠咽菜,奴婢也是千百回愿意的呀。”
安萍縣主不屑的翻了個白眼:“說的倒是好聽,平日里也就罷了,如今你是八百年修來的福氣,能隨我入宮見識見識,我也少不得要縱容你幾分,免得別人看了,說我苛待下屬。你自個也爭點氣,別哪天我處置不了你了,別人又來說我御下不嚴?!?p> 香蕊被灰溜溜地趕出了廂房,走廊上正巧有宮女端著托盤走過,香蕊一眼瞧見里頭的東西,便叫住了宮女:“站住。這是縣主日常服用的桃膠嗎?”
小宮女一愣,回了個禮道:“正是縣主日常所用?!?p> 香蕊拿起一塊桃膠觀察了會兒道:“這桃膠為何會有些發(fā)黑?”
宮女回道:“先前太醫(yī)來看過,說縣主氣虛脾弱,本不適合再服用桃膠,只因吃慣了,戒了更傷身體,便交代了用附子和龍眼干煮水泡過后,再烹煮?!?p> 聞言,香蕊也打消了疑慮,點點頭放走了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