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羨,你聽,那是什么聲音?”我瞇著眼,斜靠在一棵柿子樹下。
“是燕隼的聲音?!弊恿w拿起一塊桂花糕遞到我嘴邊:“你有點醉了,吃塊點心壓一壓?!?p> “燕隼……”我迷迷糊糊的張口咬了一口點心,含糊不清地道:“我從沒聽說過這種鳥?!?p> 子羨一笑,抹去我嘴角的殘渣,解釋道:“燕隼是鷹的一種。天性自由,生于章林寸木之地,因其性桀驁難馴,酷暑嚴寒都奈何不了它,所以是我齊國的福鳥。”
“桀驁難馴?清檀我都馴服了,這燕隼有何馴不得?”我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我就將它抓來馴服。”
子羨連忙扶住我,勸道:“燕隼兇惡,你一個弱女子如何去抓?你聽話,若你想要,我馴一只給你,可好?”
“說話算話?!蔽野肟吭谒砩?,伸出小指:“拉鉤!”
其實我心里知道,拉鉤什么的,是最不可信的。
子羨看著懷中醉眼惺忪的人兒,心中滿是心疼,他忍不住將那只冰冷的小手攥在手里溫暖著。
“瑾兒,不要在為難自己了,回頭看看我,哪怕一眼,我想讓你知道,我一直等著你?!?p> 月上梢頭,馬車停在方府角門處,方子羨抱著夏侯瑾下了車,朝一旁的小廝吩咐道:“身后的尾巴不必驚動,等他們?nèi)?fù)命便讓死士跟上去,看看究竟是哪個不怕死的,敢打千機閣的主意?!?p> “是?!毙P答應(yīng)著然后推開門退至一旁,方子羨低頭看了看懷中眼角含淚的人兒,輕輕一嘆,多愿你從此再無傷心難過,只要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定不讓你再流一滴淚,再受一絲委屈。
角門離雪苑相隔較遠,月光撒在斑駁的石子路上,蒙上一層銀沙,秋風(fēng)送來冷冽,我朝溫暖的地方縮了縮,囔囔一聲:“重華……”
方子羨腳步一頓,慢慢將她放下,讓她倚在一旁的楓樹下,替她整理了下鬢角的碎發(f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轉(zhuǎn)身離去。
“重華……許重華。”方子羨細細念著這個名字,為何你可以叫他的名字叫的那么眷念不舍,你這些日子醉生夢死,傷心難過都是為了他嗎?早知你對我多有隱瞞敷衍,可我相信只要心中堅定,能夠忍耐克己,終有一天,你也會為我敞開心扉,心甘情愿親口告訴我你一切的過往,所以我從不曾動過調(diào)查的心思??晌胰缃袢滩涣?,你在我面前強顏歡笑,暗自神傷的樣子,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別的男子,還是一個早就死了的人。我猜想過,或許是白澤,或許是白沐,卻不想是許重華?;钊宋疑星夷軤幰粻?,可一個死了的人,叫我怎么去爭?
他已經(jīng)在你心里成了死結(jié),你會想,會念,而我至始也無法撩撥你那一汪死水,我拿什么去爭?
“姑娘?姑娘?”
芷兒在我耳邊叫著,我強忍著頭痛睜開眼,此時天光大亮,芷兒叫我起床,我不耐煩的抱著被子翻了個聲:“左右也無事,再讓我睡會兒。”
芷兒一把搶走我溫暖的被子,拉著我的手將我拖起來:“什么無事,老爺今兒一早派了人來吩咐,叫姑娘快快入宮隨侍?!?p> “入宮?”我晃了晃暈眩的腦袋:“不是已經(jīng)和公主告了假了嗎?”
芷兒收拾著我往日常穿的衣服,緩緩地道:“許是公主及笄禮快到了吧,奴婢也不清楚,不過老爺既然吩咐了,咱們就只管照辦好了。”
我腦袋實在疼痛難忍,扶著床架起身,我坐到妝臺前,將身后的長發(fā)拉到前面細細梳著:“我總覺著頭疼的厲害,想是昨天喝太多了,幫我準備點醒酒湯吧?!?p> “姑娘已是醉了兩天,如今等著入了宮,奴婢再幫你準備?!?p> 鏡子里芷兒仍是不停地忙活,我轉(zhuǎn)過身去:“你收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是住宮里的?!?p> “公主及笄前,姑娘都要住在宮里,老爺吩咐的,讓奴婢也陪著姑娘,省的身邊沒人照顧?!避苾侯^也不抬的道
“住在宮里?”我皺著眉,這又是為何?
“是?。 避苾捍虬靡粋€包袱,拍拍手走來,奪過我手中的木梳,替我梳著頭發(fā)道:“姑娘也莫要多問了?!?p> 我坐在馬車里,心中緊張又惶恐,住在宮里,豈非要我天天心里腦里都不停念著,想著,怨著……
從那道宮門踏進去,天色灰暗的嚇人,一旁的宦官尖細的嗓音提醒著:“大人,眼瞅著要下大雨,快隨咱家去住所吧?!?p> 我點點頭,轉(zhuǎn)過長廊,一個男子一身灰衣,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滴,他朝我們看過來,宦官攜著芷兒說:“姑娘隨咱家先去整理行李?!?p> 我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眼看著他朝我走過來,小風(fēng)驟染冷,襲來一陣清竹香,我閉上眼睛努力的壓制心口上的疼痛。
“那么不想見我嗎?”他沙啞的嗓音猶如上萬只小蟲在身體里撕咬一般,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我睜開眼,望著他腳上那雙漂亮的銀線云紋靴子:“代皇子說笑了,奴婢不過公主內(nèi)子監(jiān),四品的身家性命,未敢造次?!?p> 周辰訣聽著她倔強的語氣,不禁想起前晚探子來報,內(nèi)子監(jiān)大人與方家公子關(guān)系親昵……
你那日,急急辭絕我,便是為了去見方子羨嗎?
這句話,周辰訣問不出來,話到嘴邊,卻道一句:“即是如此,為何見我不跪……”
我心中如同被重拳敲打了一下,那陌生的語氣,冷然的面孔,迫使著我軟下生冷的膝蓋,可真當(dāng)我要跪下時,那雙手突然將我拉進懷里,任我怎樣掙扎,周辰訣也沒有松開一分……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緊閉著眼睛,眼淚還是順著面頰不停地流下來:“怎么做……你才能放過我……”
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手臂捆得我生疼,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將我融入懷里,可他不知道,此刻的我是何等懼怕,腦海里不停浮現(xiàn)那天趙媛闖入鎮(zhèn)國將軍府的畫面,后來,孩子死了,紫織死了,父親母親,夏侯氏一族無一幸免,這些全都是因為這個男人,這個將她固在懷里,連呼吸的頻率都顯著不舍與深情的男人……
“阿瑾,別推開我……”周辰訣哽咽著,懇求著:“你知道你拒絕我的樣子,有多傷人嗎?”
“呵!”我冷然一笑,湊近他的耳朵嘲諷道:“代皇子,既是金尊玉貴的前程,又有清新暖玉在旁,怎么還想著吃回頭草???難不成是怕我放不下那段荒唐的過往,會賴著你,會算計你嗎?所以才這么著急的哄我?想跟我談舊情,留舊念?你莫不是太看不起我夏侯瑾了。你,在我心里,早就死了…”
“阿瑾……”周辰訣不可置信的松開她,看著她譏諷的眼神,心中慌亂的不知所措,他的阿瑾,是最溫順柔和的性子,如今的她嘴角扯著笑,盡是憤恨,終究是自己負了她,那段時光她是如何的孤獨無助,受過的苦難深重,周辰訣想都不敢想,只要一想便止不住的想要逃避。
他不敢面對真相,因為自己的懦弱和莫須有的仁心,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