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的夏風(fēng)念念不舍的吹得周圍的竹簾嘩嘩作響,我和方子羨對立相望,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看著我的眼神與以往不同了……
“我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你,初見時,那個騎馬來接你的男子,親昵的稱你為阿瑾,你和他什么關(guān)系?你千里迢迢來到齊國,是否是為了找我?后來你刻意的接近我,是否是真的在意我?如果真的在意,為何如今卻又對白沐來了興趣,我在你眼里,心里,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此刻我的腦中猶如晴天霹靂,這子羨平日什么都不說,原來在他心里有那么多疑惑。我低頭細(xì)想,自己究竟是如何招惹他了,又何時刻意接近他了?
“那個,子羨,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對你并沒有過分之舉,和非分之想…”我咽了咽口水,全身的汗毛都快立起來了。
他一把拉起我的手,逼問我:“既對我無意,為何要親昵的牽我的手?為何要有意無意的朝我靠近?”
我一臉恍然大悟,這小子不經(jīng)情事,而我一直把他當(dāng)做弟弟看待,難免有些關(guān)照的小動作,卻不想他誤會了,如今弄得我像個負(fù)心女一樣,把人勾搭來又不理人家了。
我無語的掙開了他的手,如今是非常有必要和他解釋清楚了:“子羨,我一直把你當(dāng)做弟弟,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失禮之舉,你不要放在心上。你還年輕,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我之間可為知己,可為姐弟,以后你有了家室,我也會真心祝福你的?!?p> 方子羨望著我滿臉失望,突然他自嘲一笑:“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哎呀,你也別這樣說,其實我能理解,你不經(jīng)情事,難免會分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蔽覍⑺丛谝巫由献瑢捨克溃骸暗前?,像你這么好的人,一定會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一天,姐姐相信你?!?p> 子羨抬起頭望著我:“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你不必哄我,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尷尬的點點頭:“好吧。那你別胡思亂想了?!?p> 說罷我轉(zhuǎn)身離開,掀開竹簾之際,又聽他突然提醒道:“姐姐也要替自己多考慮,如果有了意中人,一定要慎重選擇,白家是亡國之奴,并不是好歸宿?!?p> 我無語的望了望天,這子羨執(zhí)拗起來真是令人頭疼。
我從馬車上下來,看著眼前一戶不起眼的小宅,上前輕輕扣了門,遲遲無人應(yīng)門。也許不在家吧?
我到對面茶鋪中點了壺鐵觀音,看了看天色已近黃昏,也許很快就回來了吧。
與此同時,周宇王的坐攆停在昆侖殿外,翟音遠(yuǎn)遠(yuǎn)瞧見,趕忙進(jìn)去殿內(nèi)通報。
周辰訣聞后起身迎接周宇王進(jìn)來,周宇王看了看滿屋的畫像沉吟不語,面上逐漸顯露不悅之色,他坐到幾案前道:“再過一個多月便是清檀公主的及笄禮了,到時會安排與秋獵一起舉行。你可得好好準(zhǔn)備一下,讓眾臣看看,未來的齊皇,是何等的英武。”
周辰訣答應(yīng)著,周宇王又道:“從公主入宮以來,你從未去見過,明天去見一見吧?!?p> “父親……”周辰訣正要拒絕,周宇王看著墻上的畫像又道:“我看終究還是這些東西牽絆了你,你若分不清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那為父只好幫你割舍了?!?p> 周辰訣一聽急了,反駁道:“為何父親要如此逼我!她已經(jīng)不在了,難道我現(xiàn)在留個念想也不行了嗎?!”
“那不是念想,是軟肋,哪怕她死了,也還是你的軟肋。為君者,最忌諱的就是將自己的軟肋暴露給別人?!敝苡钔跽酒鹕韥恚愤^周辰訣身邊時,提醒他道:“作為父親,我要將你磨礪的像鋼鐵一樣強(qiáng)大,才能保得住你和齊國基業(yè),哪怕你恨我,怨我,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
我看著天色已暗,面前已是第二壺茶了,見小二開始收拾其他桌子,我將銀子放在桌上,朝馬夫道:“回府吧?!?p> 回到雪苑,芷兒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朝我奔來:“姑娘姑娘,你可回來了!”
我望著她一臉燦笑,疑惑地問:“怎得如此高興?”
“今日公主派人帶了好些賞賜來看望姑娘,得知姑娘病好了,就說讓姑娘明日入宮呢。”芷兒拉著我進(jìn)屋,正廳前的小桌上放著許多東西,我隨便掀開上頭的紅布看了看,都是些首飾衣料和補(bǔ)品。
“你瞧著喜歡什么挑幾樣吧,其他的分給你的小姐妹們。我先休息了,不必打擾?!闭f罷,我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身后是芷兒欣喜若狂的歡呼聲。
我躺在床上,聽著外間的響動聲,嘆了口氣,果然是小姑娘,對于她們來說,快樂竟是那么簡單。
第二天,我一到棲鳳閣便聽見一片嬉笑聲,清檀和幾個宮女在玩著繃花繩的游戲,見我進(jìn)去宮女們剎時散開退避一旁,清檀牽著我的手晃來晃去的撒嬌道:“阿瑾姐姐病了好些時日,清檀可想姐姐了?!?p> 我微微一笑,挑眉逗她:“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應(yīng)是高興的很?!?p> “誰說的?”清檀將頭靠在我的手臂上,乖巧的道:“就算姐姐不在身邊,清檀也沒有荒廢學(xué)業(yè)呢。這幾天清檀已經(jīng)把姐姐上次教的山居秋暝學(xué)會了呢!”
說罷,她驕傲的仰著頭:“清檀彈給姐姐聽聽?”
我鼓勵地點點頭,看她從琴案走去,俏皮地朝我行了行禮,然后有模有樣的坐到琴案前,然后輕聲吟唱道:“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然后合上琴音又唱:“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一曲彈罷,她不好意思的一笑:“姐姐,方才我有些緊張?!?p> “只面對我一人你便緊張的忘了六個音節(jié),若面對眾臣,豈不丟人了?”說罷,我起身走到她身前指導(dǎo):“琴為樂器中的大雅,音極韻,恰似空谷之悠悠,山溪之潺潺。靜才是道,心靜則為上道?!蔽野阎氖职丛谇傧疑希骸伴]上眼睛,仿佛這里是茫茫無際的草海,你的聽眾就是吹來的微風(fēng)和叢叢淺草,這里沒有規(guī)矩,沒有局限,你是自由且暢快的。”
清檀閉著眼,順著我的引導(dǎo),一下一下的撥動著琴弦,斷斷續(xù)續(xù)的琴音入耳,她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她睜開眼:“姐姐,這聲音好難聽??!”
我無奈的看著她,搖搖頭道:“罷了,你起來,我給你示范一遍?!?p>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站在棲鳳閣門外的周辰訣聽見里頭傳來吟唱聲腳步一頓,他不可置信的回過頭,仔細(xì)傾聽。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p> 隨著琴聲娓娓,周辰訣不自覺地踏進(jìn)了棲鳳閣,繞過花園前的雕花屏風(fēng),只見一女子坐在亭間,微風(fēng)吹動著她淡青色的衣決,那嬌小又瘦弱的臉龐叫他呼吸一瞬:“阿瑾……“
周辰訣站在那里,腳如同生了根一般,叫他寸步難行,他刻意的去壓制急促的呼吸,生怕動靜一大,眼前的人兒會如同前幾次一樣,煙消云散。
我撫完琴,抬起頭來,問清檀:“可聽明白了?“
清檀此刻更覺自己和阿瑾姐姐的差距好大,她郁悶的低著頭道:“清檀愚笨,始終不及姐姐,不如獻(xiàn)禮時姐姐替我去可好?“
“怎能如此泄氣,只要將心靜下來,好好的去感受,熟悉指法,就一定能好的。左右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抓緊練習(xí)吧?!拔覡科鹚氖止膭钪?,忽然有宮女驚慌叫道:“參見代皇子?!?p> 我轉(zhuǎn)過頭,望向不遠(yuǎn)處的面具男子仲怔當(dāng)場,兩兩相望,一股怪異又熟悉的感覺從我心里升起,不知為何眼底竟開始溫?zé)帷?p> 那個叫代皇子的人,用極慢極慢的步伐朝我們走來,宮女見我愣著,提醒道:“那是代皇子殿下,內(nèi)子監(jiān)得見禮?!?p> 我回過神來,立刻牽著清檀的手迎過去:“內(nèi)子監(jiān)許瑾,見過代皇子?!靶卸Y時,我眼睛一下都不曾離開他,直直盯著他暗潮洶涌的眼神,他沒有叫我起來,而是顫抖著手前來扶住我的肩膀,我看著肩膀上的手滿是縱橫的燒傷痕跡,心中越發(fā)不安。
周辰訣忍住將她拉進(jìn)自己懷里的沖動,心中一遍遍默念著:“許瑾……許瑾……”,感受著眼前人身上的溫度,不似之前幾次那般冰冷,周辰訣心道:“這不是夢嗎,不是幻覺嗎?”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松手,內(nèi)心既惶恐又茫然。
是你嗎?夏侯瑾?你說你姓許,是冠了我的夫姓是嗎?
“你便是我未來的夫君嗎?”清檀稚嫩的聲音傳來,周辰訣渾身一震,松開了撫在許瑾肩膀上的手。
而我亦是一愣,連忙退開兩步。這時清檀仰頭打量著周辰訣挺拔的鼻尖和線條凌厲的下顎:“為何你要帶著面具?我都看不清你的臉。”
“公主,不如請殿下去正廳用茶?!睂m女提醒她,然后朝我福了福身:“內(nèi)子監(jiān)先到后庭休整吧。”
我明白宮女的意思,是要我回避,可我的眼睛始終不愿離開眼前的男子,太像了……
我雖看不見他的臉,但從身形和那氣質(zhì),無一不像極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不必了。”他沙啞的聲音,猶如落雨般叮咚一下跳躍進(jìn)我的耳朵,心口被震的生疼,我皺著眉,見他轉(zhuǎn)身離去。
周辰訣逃跑似得出了棲鳳閣,他并非不肯相認(rèn),而是不敢。
他要如何與她說明,他的身份,他的過往,他與清檀的婚約,他從未有過如此迫不及待又避之不及的感覺,他坐上坐攆,揉搓著胸口,哽咽著聲音下令回了昆侖殿。
我坐在椅子上,宮女將茶點端上來,嘆道:“代皇子好不容易來看公主,竟連口茶也不喝就走了。真是奇怪?!?p> “哼!任憑他是誰呢?愛喝不喝?!鼻逄脆街欤闹胁粣偟爻业溃骸敖憬隳阏f是吧?”
“???”我回過神,清檀一臉疑惑道:“姐姐怎么了?為何魂不守舍的?”
“也許是病沒好全,我有點頭暈,今日授課就到這兒吧。你好好練習(xí)?!蔽移鹕砀孓o,也不管清檀再說什么,頭也不回的出來棲鳳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