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履蹣跚地從正廳里出來,回廊下,芷兒抱著披風等我,她瞧見了我,連忙上來給我披上,看著我臉上的掌痕,她驚訝地問:“姑娘?老爺打你了嗎?”
我搖搖頭,反問:“你不回雪苑待著,等我做什么?!?p> “奴婢瞧著天要下雨了,便來接姑娘。”她小心攙扶著我,我松開她朝前走著,芷兒不知所措的跟在我身后,從她雜亂的步伐中,我知道她在為我擔心,便頭也不回的提醒道:“芷兒,記住。若想在方府里生存下去,便不要問,不要說?!?p> 回到雪苑,我坐在寢室的窗邊,望著天邊叱咤的閃電出神,芷兒端了藥膏過來,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奴婢給你上點藥吧?”
我回過頭,看著她不安的眼神,是我嚇到她了嗎。。。
我朝她招招手,她過來后用竹片挖出一點白色的藥膏:“姑娘忍著點疼。”
我左臉早就麻木了,任她替我敷完藥,我輕輕拉住她,她疑惑地看著我,我放柔了語氣問:“芷兒,你服侍我也有個把月了,我也一直把你當妹妹,你能否對我說句實話,我是你服侍過得第幾位姑娘?亦或者,你對方府,了解多少?”
芷兒惶恐地搖搖頭道:“我知道姑娘待我一向很好,但芷兒自去年入府,一直是在府里打雜,并未伺候過其他人,也不了解府中的情況?!?p> 我心中嘆了口氣,臉上卻微微一笑:“罷了,你去休息吧。我在這里坐一會兒,不必伺候?!?p> 一聲驚雷響起,嚇得我打了個寒顫,我閉著眼,一次又一次的迎接那讓人猝不及防的雷鳴。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我才睜開眼,想起二姐出嫁那一日,恭順侯離世那日,都是雨季。我與重華分別也是雨季,仿佛一切不好的開端,都是雨季作為前奏。
我很害怕,害怕傷害別人,也怕被傷害。更令我害怕的是,我從一個漩渦里逃了出來,又陷進另一個漩渦。
那些年發(fā)生的事,還歷歷在目,如同一把冰冷地刀子,一點,一點的剜著我的心。
當年我尚是夏侯府的嫡三小姐,鎮(zhèn)國將軍夫人,都無力回天。
如今的我又如何與權勢抗爭?
我怕了,是真的怕了,那翻天覆地的變化早已讓我遍體鱗傷,我如同茫茫大海上支離破碎的孤舟,再經(jīng)不起任何風浪。
我近乎一夜未眠,芷兒五更天來叫我起床時,見我坐在窗前便知道我一夜沒睡,她試探地問:“今天可要派人去宮里告假?”
我搖搖頭,做到妝臺前,望著鏡子里疲憊不堪面目道:“芷兒,替我梳妝吧?!?p> 她替我梳了聳云髻,將一支水晶步搖簪在發(fā)尾,我指了指掛在衣架上的玉色嵌珠襦裙,她立刻拿了來奉上,我摸著衣尾上華麗的珍珠點綴,感嘆道:“多美的衣服啊。這么華貴的衣裳,方府是真舍得花錢。”
“姑娘忘了,這方府是靖安首富,給姑娘的自然不會差?!避苾阂詾槲倚那楹昧?,便笑著回道。
哼,我心中嘲諷一笑,這富可敵國又豈是依靠那幾間鋪子就能達成的。
昨天見如意館別有洞天,和方子羨支支吾吾的語氣,我便知道,方家絕沒有外頭傳的那么簡單。
換上襦裙,外頭再套一件同色的廣袖衫,我將面紗戴上,掩蓋住臉上的掌痕,早飯也沒吃,便入了宮。
在經(jīng)過御花園時,一個身著黑色繡金色仙鶴襟袍的男子迎面而來,他面上帶著純銀的雕花面具,我見路過的宮女紛紛跪地俯首行禮,知此人定是王族貴胄,便退至一旁低頭跪下給他讓路,等他過去,我站起身,看了眼他的背影,太熟悉了,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可看著寬厚的背影,我竟覺得特別舒心。
我回身繼續(xù)向棲鳳閣方向去,卻不知,在我身后,一段疑惑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我的背影。
“代皇子,早朝快開始了?!蹦凶由砼缘幕鹿偬嵝阉?p> 周辰訣回過神來,沒有說話,心里卻雜亂的難以侍從。
不可能是她,她已經(jīng)死了……
等到了棲鳳閣,公主還未起身,我便在偏廳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公主吃完早飯,太陽已高高掛起。
“聽聞今天姐姐來的挺早?”她一見我,便提著裙擺朝我跑來。
我起身行禮,她立刻扶住我,好奇的打量道:“姐姐打扮有些不一樣了。今日怎么還圍著面紗?”
我輕輕歪頭,躲過她不安分的手,退了兩步道:“奴才昨夜著了涼,還請公主保持距離,免得過了病氣?!?p> “那你可還難受?可要宣御醫(yī)來看看?”她擔憂的問我,我搖頭道:“謝公主關懷,奴才已服過藥,無礙?!?p> “你怎么還一口一個奴才的,我以為,你已經(jīng)接受我了呢。”她有些落寞地低著頭,我心中縱然不忍,但也不愿單純的她,經(jīng)歷太多本不應該強加在她身上的復雜情緒,便解釋道:“公主是君,奴才是臣,縱使公主隨和,奴才也不該忘本,違背君臣之禮?!?p> “可是你不一樣……”她還要再說,便被我搶先道:“沒什么不一樣的。奴才不過是區(qū)區(qū)四品內(nèi)子監(jiān),怎敢與公主姐妹相稱,還望公主體諒。”
清檀被我一句話堵住,看了看其他宮女,便道:“我知道了?!?p> 一天授課完畢,我將一本描寫男女情愛故事的話本子交給她:“公主近日來學習辛苦,這宮中鮮少樂趣,公主無事可看看這話本子,聊以慰藉。”
她一臉懵懂的看了看我遞過去的書:“《崔鶯鶯待月西廂記》?”
我回避她不明所以的眼神,西廂記里的崔鶯鶯沖破禮教封建為愛奮不顧身,這樣的書,在大金那樣注重禮制風化的傳統(tǒng)觀念里,被譽為是誤人子弟的混賬書。雖不知此書在齊國被歸為哪一類別,可如今我卻將這樣的書,交給了清檀,試圖暗示她,啟蒙她對男女情愛的向往,間接的去接受這么一個荒唐的亂倫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