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國公府內(nèi),一個小丫鬟端著托盤從寢室里走出來,看見庭院里正在修剪枯枝的趙媛,便走了過去,跪在她腳邊。
趙媛低眼一看,托盤里的湯藥絲毫未動,便問:“還沒醒么?”
小丫鬟回答道:“是。侯爺氣息微弱,奴婢怎么叫也叫不醒?!?p> 趙媛面無表情的將花剪扔入托盤,理了理肩上的銀狐裹肩嘆道:“這樣可不行啊,國公體虛,石藥不進,如此下去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吧?”
小丫鬟不敢答話,趙媛微微一笑道:“罷了,你不過是個丫頭,我與你說這些做什么。我去看看國公。”
趙媛走進昏暗的屋內(nèi),穿過前廳轉(zhuǎn)入內(nèi)室,床上蕭玉只著一件里衣,大冷天的屋內(nèi)沒有碳火取暖,到比外頭還涼一些,趙媛坐在床前,伸手摸了摸蕭玉蒼白的臉:“國公爺,你向來畏熱,媛兒特地為你準備了這間朝西的屋子,還撤了碳爐棉被,派人徹夜照顧著你,為何媛兒如此貼心細致,你的身體卻越發(fā)糟糕了呢?”
“難不成,你真舍得離媛兒而去嗎?遙記得當年隨父入景王府時,你還是意氣風發(fā)活蹦亂跳的。你說我清傲孤然,聰穎敏銳,是個好苗子,便日日帶在身邊隨侍,出入廟堂,親身調(diào)教。你說我像極了你,我們都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可憐人。而我如今看來并非如此,可憐的是你,當初謀景王位而不得,如今成了萬人之上的國公爺卻無福消受。你不是一向心比天高,自認才情絕絕,無人能及嗎?可曾想過今日在我手里落得如此下場?如今也不怕告訴你,每每與你相對,媛兒只覺萬分惡心!你不如安心去吧,日后便是沒有你,媛兒也能自己站穩(wěn)腳跟了。”
趙媛從屋內(nèi)出來,院中一個身著鎧甲的男子拱手相迎:“夫人,隊伍已集結(jié)完畢,請夫人施令!”
“鎮(zhèn)國將軍內(nèi)通外敵,荼毒百姓,國主已下令誅其九族,念恭順侯一代忠良,其遺孀未涉朝堂,免于牽連,貶為庶民之外。但凡是姓夏侯的,一律收押,開春行刑。”趙媛說著,低頭摸了摸手腕上細膩精致的白玉鐲子:“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她心想,終于塵埃落定了嗎?當初被迫委身蕭玉,自己人小勢微本可妥協(xié),可奈何那個人的出現(xiàn),猶如清泉石上流,將自己枯竭的心灌溉徹底。本以為,自己向著他,他總有一天也會向著自己。。。。
可是,奈何???
夏侯瑾,他明明已經(jīng)放下了你,為何你偏偏又出現(xiàn)?
為何偏偏,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魏婉兒死在景王府的那天,我問他為何不斬草除根,他說你活著,會讓許重華更忠心,我竟輕信了。。。
直到魏婉兒出殯前幾日,我瞧他手中拿著一只發(fā)簪望著出神,這才問出,原來你倆早就相識,雖然你記不得他,也嫁為人婦,但我心里隱隱惶恐,因為,他說起你的時候,眼底是從未屬于我的溫柔。。。。
我為他籌謀,為他集權(quán),為他算計的蕭景娶了端平郡主,為他將一切阻礙清除,可他的眼睛從未真正的有過我。
登基后的大宴上,他竟敢不畏倫常想將你收入後宮,我就知道,若再隱忍,那我所付出的一切將如過往云煙。。。
我勸過他,甚至與他激辯爭吵,我以為,起碼在他心里會念著我一點點好,起碼會顧及著那些同床共枕的情意,而他,狠狠的將一只紫玉杯盞朝我摔來,我狼狽的逃出前勤殿,那血滴滴滾燙,灼的我的眼快要睜不開,我放棄了女兒的清白名譽,放棄了一切尊嚴,不顧他人如何看待我,說我奸佞可悲,只是想在你的身邊有我的影子,既然我于你不過一枚棋子,那我又何必再處處委屈自己?
你啊你,萬不會想到吧!
我依然在你身邊做小伏低,溫聲細語的告訴你,只要調(diào)走許重華,便有機會接近夏侯瑾,讓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邊,你照做了,將唯一有可能幫你的人趕到了千里之外,然后我聯(lián)合端平王,蕭景兩人控制了王宮。
期中我給過你無數(shù)次機會,只要你認個錯,我自有辦法讓蕭景勸端平王撤兵,可是你就仗著我喜歡你,你知道我舍不得你,所以你有恃無恐,仍舊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狠狠踐踏。
你的親衛(wèi)為了討好我,告訴我,你前段時間私會的姑娘姓夏侯,這么巧,夏侯瑾懷孕了,正是那段日子吧?
呵呵,好呀!
原就是狼狽為奸,珠胎暗結(jié)了!
蕭景登基,問我怎么處置你合適,我告訴他,為不遭后世百姓詬病,最好是饒你一命。
我又一次給你機會,那日我看著身穿囚衣的你跪在我面前,問你可有后悔。
雖然我高高在上俯視著你,而語氣卻卑微到塵埃里,你低頭笑了笑,嘲諷反問:“國公夫人,你不會又舍不得了吧?何必呢?直接殺了我,你就不會再惦念,不會再痛苦了。瞧你,到如今都還帶著我送你的鐲子,難道還不明白,我蕭歌山能給你的,不過俗物?!?p> 俗物?
是啊,怎的不是俗物呢?甜言蜜語你未曾說過,柔情蜜意你未曾給過,過往將來你未曾想過,我在你眼中,可是一粒沙,一滴水,可有可無。
這樣的俗物,我卻視若珍寶,自以為代表著我倆的情意綿綿。
她輕輕的摘下手腕上的白玉鐲子,舉到眼前看了看,可悲一笑,指尖輕輕一松,隨同眼淚應聲而碎。
“你帶一隊去夏侯府,鎮(zhèn)國將軍府,本夫人親自去?!?p> 我迷迷糊糊看見一個身著素衣的少年來到我面前,笑的很是溫柔,摸了摸我的臉:“阿瑾怎么又哭了?”
我突然驚醒,胸口隱隱作痛,紫織剛好進來,急忙端了杯水喂我服下:“夫人可是又夢見將軍了?”
我搖搖頭,擦了擦眼角濕潤:“沒有。”不知為何,那個少年太過熟悉,熟悉的讓人難受,仿佛堵在心口處的一塊棉花,也許是因為那聲“阿瑾?!碧^親切,又或是因為眼神交錯太過溫柔。
突然有人在外面叫了起來,紫織立刻起身出去查看,我理了理身上的毯子,輕輕撫摸著肚子,哼著少時母親常哄我睡覺的曲子。
不過一會兒,紫織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將毯子掀開,就要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
我問她出什么事了?
她卻驚恐萬分地叫我趕緊逃,順國公夫人帶人把將軍府給圍起來了,房門那頂不住太長時間,如今往后門走應該還來得及。
趙媛?“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她為什么這么做?”我好不容易站起身子,紫織緊緊攙著我往門口走“夫人別問了,趕緊往城外逃,也別回夏侯府,有多遠走多遠,可別回來!”
“什么叫也別回夏侯府?到底出什么事了?二姐的事不是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嗎?”紫織不愿再說,我也抓住門框拒絕離開,我問她:“你告訴我,否則我絕不離開!”
“將軍夫人這是想去哪???”
我抬眼一看,趙媛正領著一隊士兵走進來,將整個院落圍的水泄不通,紫織立刻伸手擋在我面前:“夫人小心?!?p> 我看著這般來勢洶洶,心中也越發(fā)害怕:“國公夫人!你這是做什么!你可看清楚府外的匾額了,這里可是鎮(zhèn)國將軍府!就算你是國公夫人,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帶人闖進來吧!”
“鎮(zhèn)國將軍府?哈哈哈……”趙媛掩唇嬌笑:“鎮(zhèn)國將軍是誰???許重華嗎?”
一聽見重華的名字,我的心就止不住的慌亂,小腹微微墜痛,我忍不住將手按在紫織的肩上,方便保持平穩(wěn)。
“重華怎么了?”
紫織察覺到我的不適,連忙扶住我:“夫人?你怎么樣,是不是不舒服?”
“呵,許重華他內(nèi)通外敵,勾結(jié)齊國,被揭發(fā)后荼毒宣化百姓三萬六千余人,如今已被滅世于宣化!你夏侯一氏為虎作倀,今奉詔命,前來押你,你膽敢不降,便就地斬首!”
“不可能,不可能!”我緊緊擰著眉頭,額頭瞬時攢出豆大的汗珠:“重華他不會,他不可能死的!”
“怎么不可能?”趙媛冷哼一聲,朝我走來,紫織扶著我慢慢后退,趙媛一伸手便抓住我的手,將我拉上前與她對視:“要不是他太狡猾,早該幾個月前你就收到他的死訊了,為了通知你,這一天我等了好久,若你不信,黃泉路上與他團聚時,大可仔細問問。”
我痛苦的搖著頭,試圖掙脫她的束縛,她卻將我越拉越緊,另一只手扼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齒又喜不自禁地道:“知道他怎么死的嗎?你要感謝我呀,來不及好好折磨他,就幾門大炮,給了他個快活。那血肉都焦透了,眼珠子都炸沒了……”
“啊啊?。 蔽液莺莸貙⑺崎_,眼淚掩蓋了一切,耳邊是她猖狂的怒笑聲,聽得我渾身都痛,我捂住肚子,下體如同一只手扯著肉使勁擰,我大口大口喘息著,一陣溫熱從我兩腿間順流而下,紫織驚叫著扶著我:“血?血!夫人要生了!快來人,夫人要生了!”
趙媛一愣,見我青色的裙擺已被沾濕,印出黑乎乎的顏色黏在腿上,她怔然片刻,立刻朝跪在一旁的下人叫道:“快扶她進去!叫接生的人來!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我靠在紫織懷里,意識漸漸模糊,只感覺有人七手八腳的將我抬起來,冥冥中,我好像看見重華回來了,持著劍,站在院里朝我笑著。
重華……重華……是你嗎?
你沒有食言,對不對?
還是說,你是來接我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覺上唇一陣刺痛,猛然地睜開眼,一群中年婦女擠在我身邊叫著醒了,醒了。
而下體的疼痛感越來越清晰,我忍不住尖叫出聲,胡亂抓住一個人的手,抓狂地扯著。
“看見頭了?使勁!使勁??!”
“哎喲,這血流的太多了,再生不下來,只怕要血崩?!?p> “快去稟告國公夫人,如今也只有她能拿主意了?!?p> “不要!”我急忙叫住她:“不要去!我還有力氣,不要去?!蔽蚁蛏瞎碜樱Φ南氚蚜馔率?,接生婆婆按住我說:“夫人可不能這樣,會傷了宮盤和腰椎的,一不注意落下殘疾不說,以后也不能生育了?!?p> “呵呵。”我無力的笑笑:“我本也將死,只求大娘可憐可憐我,幫幫我,把這孩子生下來,他是無辜的……”
接生婆婆想了想,也覺著實在不忍,便道:“夫人,忍著點,我?guī)湍愦呱!?p> 說罷,便將手按在我肚子上往下推,我疼的痛不欲生,哭叫著趁機使勁,來來回回折騰了不知多少個來回,突然下體一松,有什么東西順勢滑了下來,一陣清脆的嬰兒哭聲響起,我怔怔地聽著那聲音,響亮有力,清脆空靈,不枉我在太師椅上睡了幾個月,是個健康的孩子呢。
我無力一笑,淚如決堤,重華,阿瑾沒有辜負你呢……

蕭清雨
沒人看啊…… 那我停幾天應該沒問題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