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五年后的相見
隨著腳步的走進(jìn),燭光將梁景行照映得越來越清晰:依舊清瘦,身形卻更為修長,面容輪廓有了些棱角,能看到時光留下的痕跡,但五官的清秀柔和,使他身上融合了一種兼具少年感與成熟感的獨特氣質(zhì)。
“珺兒?!?p> 梁景行說出口的一瞬間,夏珺幾乎無法自持,她不是在做夢,是真的景行。他沒有死,現(xiàn)在真實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了,她終于將他找到了。
胸中奔涌著驚濤駭浪,但夏珺什么都無法表達(dá)出來,千言萬語都訴說不盡自他走后的心路歷程。她這一路的辛酸艱險,在這一刻都值得了。此時夏珺的心里只有感恩,老天終于把景行又還回來了。
“景...”
夏珺剛張開口,頭暈的感覺又襲了上來,她又想起來,阿六給她下的藥藥效正在發(fā)作。她的四肢開始有些麻木,雙腿一軟,便向下倒去,這時梁景行上前一步,將她一把接入懷中。
景行長得好高了,夏珺臉伏在他的胸口想著。景行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抱著她,這樣的擁抱便表達(dá)了一切。夏珺放下心來,他并非不想見我,多日的顧慮與擔(dān)憂在這個溫暖的擁抱中煙消云散。
夜色流淌,燭光閃爍。
兩人就這樣擁抱著,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夏珺的藥效逐漸過去,神智與力氣恢復(fù),梁景行才緩緩松開她。
“你是尋我才到這兒的?”他問道。
“是啊,本來是想查明你墜崖的真相,結(jié)果半路聽說你沒有死,便一路尋過來。”
聽了夏珺的話,梁景行看著她,眼神有些閃爍。
“可是,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你沒有墜崖,當(dāng)初怎么不派人告知梁府一聲?你知道么,老爺為你的死傷心過度,臥床不起,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尤其是清歡閣,都悲痛萬分,最后梁府就這樣......”
夏珺本是有些責(zé)怪梁景行的,但看到他的神情漸漸暗淡下去,便不忍再說了。她想,景行不是任性之人,他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自己沒有立場在這里責(zé)備他。
“珺兒,我沒有告知你,是不想將你卷入進(jìn)來,但現(xiàn)在你既然找到了我,我也不必要瞞你了。你跟我去個地方。”
說完,梁景行讓夏珺收拾了隨身行李。夏珺又堅持將她所推論的案件事實告知了旅店老板,這才隨梁景行離開。
夜幕降臨,彭城的夜市早已懸燈結(jié)彩,街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繁華而喧囂。
夏珺與梁景行并肩走著,她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在璧城縣的光景,最后一次與景行一塊去吃黃豆糍粑,也是在這樣的鬧市上。
那時是白天,現(xiàn)在是夜晚。
走著走著,夏珺便不自覺地抿嘴一笑,景行又在身邊了,真好!
梁景行看到她時不時露出的笑容,嘴角也止不住彎了一下,沒有說什么,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努力地將其中的黯然與掙扎按壓下去。
夏珺跟著梁景行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在一處場館前停下。場館古樸方正,門口與外圍種植了一片竹林。夏珺抬頭,只見正上方的匾額上書寫著“竹集館”。
這便是阿六所說的文人聚集之地,若是昨日自己真的找來,還真能找到景行。這世間緣分,真真妙不可言,夏珺不禁感慨道。
“這么多年,你心性還是未變,好詩書,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p> 梁景行沒有答話,只是示意夏珺跟著他穿過竹集館,從后面的抄手游廊進(jìn)入另一個院子。
夏珺不曾料到,原來竹集館看似不大,后面卻有另有一片天地。從游廊出來便是豁然開朗的一個大院,周圍一圈房屋,后方深處似乎與一片密林相連,延伸至更廣闊之地。
別有洞天,夏珺一下子想到這個詞。
“珺兒,你就在東廂房歇下吧。”梁景行對她說道,并沒有對此地做過多解釋。
“好?!毕默B答道,剛想問那你是住在哪里,又把話咽了下去。剛來梁景行一路領(lǐng)進(jìn)來,雖說竹集館已經(jīng)關(guān)門歇業(yè)了并無一人,但這片院落有零星家仆侍從等,都以怪異的目光打量著她。所以,自己還是不要問這種會讓人產(chǎn)生不好聯(lián)想的問題了。
梁景行似乎根本沒考慮其他人的目光,將夏珺領(lǐng)進(jìn)東廂房。房間與普通民宅無異,雖不華麗,但一應(yīng)設(shè)施俱全,別有一種溫馨的氛圍。夏珺打量著房間,這是她出門這么久以來,住的最上乘的房間了。
“渴不渴,喝點水?!绷壕靶凶呦蜃肋叄辶艘槐K茶遞給夏珺。
夏珺接過來,在桌邊坐下,她想,景行接下來應(yīng)該要告訴她緣由了,便看著他。
“珺兒,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我的計劃,你會不會惱?”梁景行也坐了下來。
“什么計劃?為何連我也不讓知曉?”
“你知道,自兄長病逝后,梁氏一族日漸式微,眼看已無力回天,而作為現(xiàn)存唯一的嫡子,我有責(zé)任與義務(wù)復(fù)興家族,這也是為兄長完成未竟的遺志。”梁景行緩緩道來,“但當(dāng)時各種外來勢力滲透進(jìn)來,周圍大族虎視眈眈,隱隱有吞并之勢,而我的身體狀況又廣為人知,只怕隨時會有人對我不利。所以,我只有假死,隱居于此處,暗自學(xué)習(xí)梁氏劍法。那日迎親隊伍的二十余人,皆是我精心挑選的族中高手,他們教授我武藝,以待有朝一日能夠以劍法重新立于江湖之巔,重振家族之譽(yù)。“
“所以,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會武藝了?!毕默B驚叫出來,突然才想起來,剛才梁景行救自己于阿六刀刃下之時,那一氣呵成的招式,如此武藝,并不在她之下。
“是的。我已習(xí)得梁氏劍法?!绷壕靶衅降卮鸬?。
“你的身體,已經(jīng)不要緊了么?”夏珺關(guān)切地問道。五年前的梁景行,可是走疾一些都會氣喘,現(xiàn)在居然能夠習(xí)武了。
“不要緊?!绷壕靶形⑿χ鸬?,讓夏珺放心。
“那我們比試一番,正好我現(xiàn)在身體恢復(fù)得差不多了?!毕默B迫不及待地提出這一提議,她非常興奮,不僅為梁景行身體恢復(fù)感到高興,更為他掌握了梁氏劍法而欣喜。
梁景行剛想開口拒絕,但夏珺已經(jīng)持劍跑向院子,他只有無奈地跟過來。一如幼年時候,他總是對夏珺的突發(fā)奇想無可奈何。
就這樣,兩人于院中相對而立,夏珺持隨身佩戴的長劍,梁景行也命人拿來了自己所用之劍。
月色如霜灑清輝,將院子映得發(fā)亮,四周無人走動,只能聽到蟲鳴鳥啼。
夏珺與梁景行皆拔劍出鞘,落葉席卷地,劍光映寒氣。
“請。”梁景行示意夏珺道。
夏珺便也不與他客氣,劍尖點地而起,空中翻騰后直指梁景行,后者側(cè)身閃過,纏劍而斗,眼看夏珺劍鋒放緩,攻其不備,掃過眉間,夏珺忙轉(zhuǎn)頭同時又將劍向后一指,趁梁景行閃避之時,向前一躍,急速刺去。就這樣,兩人交鋒幾十個回合下來,梁景行竟然更占上風(fēng),夏珺驚異于他劍法的純熟與動作的歷練,更不敢相信短短五年,他的體質(zhì)竟然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此時與她較量的,仿佛不是以前那個病弱的梁景行,而是另一個改頭換面的人,借著梁景行的外殼,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內(nèi)里。
一番纏斗下來,兩人都有些體力不支,便收劍作停。夏珺氣喘吁吁,看對面梁景行已經(jīng)滿頭大汗,身上衣衫也濕了一塊,但好像在勉力自持,依舊挺拔地站著,并不像夏珺似的大口喘氣。
“你的武藝好像已經(jīng)在我之上了,你這幾年所學(xué)頗豐啊?!毕默B贊嘆道。
“你的武藝也不差,看得出平時沒有疏于練習(xí)。”梁景行也夸獎夏珺道,仿佛看出了她的疲憊似的,“你回房早些歇息吧?!?p> “可是,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好多事想問你?!彼麄儠r隔多年的第一次見面,她不想這么快分開,害怕這只是一個夢,明天一早起來就沒有了。
“今日太晚了,你好好休息,以后我們有的是時間?!绷壕靶械穆曇暨€是那么溫和,如暖風(fēng)一般,將這秋日的寒氣吹散,也消除了夏珺心中的擔(dān)憂與顧慮。
夏珺答應(yīng)了,聽話地回到了房間。她輕輕舒了一口氣,看來現(xiàn)在的梁景行,不需要她保護(hù)了。梁景行如今長成了一名英姿煥發(fā)的七尺男兒,他可以為家族挺身而出了。
梁景行依然站在原地,待夏珺關(guān)上房門,才轉(zhuǎn)身院子后方疾走,沒走出兩步,便跪倒在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隨即便咳嗽不已。從回廊處跑來一名男仆,扶著梁景行,為他擦拭了嘴邊血跡,將他攙扶至后方房間。
進(jìn)入房間,里面有一人在等待,是一位中等身材、雙鬢微白的年長之人,似乎在此已有些時候了。他見梁景行進(jìn)來,便迎了過來,讓其在椅子上坐下,關(guān)切地察看了下他的身體。
“二叔,無妨。”梁景行向他擺擺手。
那人直起身,向梁景行正色道:“景行,剛才那女子,所使的可是梁氏劍法?”
梁景行知道這一看便知,肯定瞞不過二叔,便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
“梁氏劍法向來不外傳,若是被外人偷習(xí)了去,你知道祖制規(guī)矩的——斬草除根?!?p> 梁景行聽了這話,抬起頭來直視著二叔,正色說道:“不要動她。”
“可是,家傳劍法若是流了出去,對梁氏一族的威脅......”
“二叔,”話未說完,便被梁景行打斷,一字一句地重申道,“我說,不、要、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