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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首座

第五十九章 言語可采,以問破問

大唐首座 水葉子 2346 2018-06-30 08:00:00

  這一問實在太刁鉆了,屋里有了短暫的沉默,就在花尋芳臉上的幸災(zāi)樂禍已經(jīng)藏不住的顯露出來,王縉因冷場已經(jīng)準(zhǔn)備開口轉(zhuǎn)圜時,柳輕候迎著裴耀卿的眼神先一步開口了。

  他這開口同樣也是一問,“貴官天資聰穎,沖齡即高中神童科,想必書讀的定然不少”

  對于讀書人而言這一問算得上有些無禮了,王縉開口假意呵斥道:“放肆!裴使君乃士林大家,讀書之多可謂繁如燦星,無花你問的好無禮”

  柳輕候一合十,“是了,若非使君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又怎會一封朝奏而得天子激賞?貴官又怎會如此腹有詩書氣自華?”

  裴耀卿面露微笑,楊慎矜雙掌擊節(jié)贊了一聲,“好一個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好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小和尚言語可采”

  楊慎矜插話插的柳輕候一愣,這才醒悟過來說話時一不小心又走了火,引用了前賢名句,而寫出這兩個名句的前賢現(xiàn)在還沒出生。看看,穿越就是這點不好,說個話都這么累,真是心塞。還有……尼瑪歪樓了,哥的重點不是在這兒。

  胡思亂想的一閃念隨即被拉回來,柳輕候面含淡淡笑意的看著裴耀卿又一問道:“人的肚子能有多大?卻不知使君是如何將這萬卷詩書裝進(jìn)肚子里的?”

  楊慎矜沒想到那句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根腳是著落在這里,一怔之后大笑出聲,側(cè)身過去看著裴耀卿謔笑道:“小和尚問得好,使君是怎么將那么多書裝進(jìn)肚子里的?”

  問完,自己忍不住又笑,他這一笑引得眾人都笑,王縉、楊崇義及楊達(dá)都笑了,就連裴耀卿自己也未能例外,抬手虛點柳輕候道:“以問破問,小和尚好捷才,好妙喻,亦如楊監(jiān)察所說言語可采,至此,某才真信那春蠶到死絲方盡是出于你口”

  “咦,原來你就是那個相見時難別亦難的正主兒?”楊慎矜嘴上跟柳輕候說話,眼睛卻是看向王縉,“自東封回到京城,這幾天夜夢遇仙的事兒至少都聽了四遍不止,此事可是真的?”

  王縉笑回道:“既是無花夜夢,我如何知道真?zhèn)危坎贿^那詩確是實實在在”

  楊慎矜目光轉(zhuǎn)過來,柳輕候?qū)Υ酥鴮崯o奈,只得又將夜夢李商隱的故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尼瑪誰讓自己是始作俑者,誰讓自己現(xiàn)在干的就是清客的活兒,得讓人家主賓高興啊。

  盡管這個故事說的聽的太多都想吐了,該講還是得講,這尼瑪才叫個作繭自縛。

  這故事經(jīng)過反復(fù)加工之后,如今講來已愈發(fā)玄渺飄逸,聽得楊慎矜悠然向往,裴耀卿亦拈須輕嘆。恰如蒹葭之伊人,曹植之洛神,真正是撩到了文人內(nèi)心最瘙癢處。

  楊崇義是最會察言觀色、營造氣氛的積年老手。故事剛剛講完,立時就聽他吩咐道:“來呀,取蕭,無花你來伴曲,我等共賞尋芳小娘子的無雙歌藝”

  取蕭之事叱咤立辦,柳輕候蕭管在手,將那無題詩在心中一轉(zhuǎn)之后簫音便即幽幽而起,婉轉(zhuǎn)低回,情深如訴。

  花尋芳斂身上前,心情異常復(fù)雜的看了柳輕候一眼后合著蕭曲曼聲唱道: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yīng)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不得不說花尋芳的歌藝乃至對歌詩情感的把握都遠(yuǎn)在九娘之上,這既是天賦也跟她年紀(jì)更大些有關(guān)。兩人從未配合過,所以這第一疊唱的難免還有些生澀,但到了第二疊時配合的已經(jīng)極好。

  老樂師許公達(dá)教習(xí)器樂最重的就是以心傳心,以情動情,柳輕候隨他習(xí)蕭之所以能讓他滿意,一個極重要的原因就是能動心入情,加之這詩實在太美,經(jīng)過一疊的磨合,唱到第二疊時柳輕候已然融入詩情詩境。

  原本微低著的頭不知覺間已經(jīng)抬起,口中吹奏,雙眼卻是緊緊抓住了花尋芳的眼神,四目對視之間,柳輕候?qū)@首詩歌的所有理解及感受都隨著其眼神的變化細(xì)致入微的傳達(dá)給了花尋芳。

  見易別難的離別之痛;百花紛謝的悵惘惋惜;春蠶到死,蠟炬成灰,縱然前途無望也要飛蛾撲火的熾烈執(zhí)著,雖死無憾,雖死無悔的悲壯……詩中一切晝夜回環(huán),纏綿往復(fù)的感情,痛苦執(zhí)著的心曲都籍著眼底流波絲絲細(xì)細(xì)蠶絲般裹向花尋芳。而后又借由渺渺蕭音及她那曼妙的歌喉在整間雅閣中復(fù)沓回還,無遠(yuǎn)弗屆。

  歌至第三疊,花尋芳對柳輕候那滿溢著無盡款款深情的眼神也已再無閃躲,四目交視,兩心相通。至此蕭曲、輕歌之間也已再無絲毫隔閡,濃情深致到宛若天界仙音,無需用心去聽已自然入耳入心入情。

  前面聽完故事,人還沒從仙渺的故事中走出來,隨即又撞上這樣一首蕭歌合奏,聽完歌再思及剛才那個故事,只覺這故事與歌,歌與蕭的配合都美到了極致,深情到了極致,也感傷到了極致。

  一曲歌罷,雅間之中卻無半點聲響,收蕭完畢的柳輕候詫異的看了花尋芳一眼,卻見她面帶戚色,眼神迷離,待察覺到自己注視的眼神后臉上卻又驀然一紅而后微微低下了頭。

  嘿,你還別說,她這幾個動作還真像徐志摩詩中所說——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

  花尋芳不僅人長的美,還兼具著天生媚骨,難怪尋芳閣的東主要下死力氣捧她,確實是個有花魁氣象的。

  這時,雅閣主位上的裴耀卿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吐氣之音,“無怪江文通在《別賦》中說:‘黯然銷魂者,唯別離而已矣’。聞此妙歌,焉能無酒,來,諸君飲勝”

  眾人一起舉樽,一樽之后楊慎矜還覺得不過癮,又再邀飲了兩樽才覺盡興。

  三樽酒罷,裴耀卿放下了剛來時的自矜,楊慎矜也愈發(fā)的自在,雅閣間的氣氛非常好。楊崇義幾度目光示意,顯然對柳輕候今天的公關(guān)工作充分首肯。

  而后尋芳閣的樂工們開始干活兒,歌起來,舞起來,樂工們的器樂奏起來。楊崇義與裴耀卿和楊慎矜在觥籌交錯中小聲的說著什么,王縉不時幫著敲敲邊鼓,楊達(dá)則照應(yīng)著添酒添菜,至此今天的暖場已經(jīng)結(jié)束,宴飲正式進(jìn)入了該有的節(jié)奏。

  柳輕候呷著酒聽他們低聲說話,聽了一會兒才知道說的是封賞的事情。聽話里的意思若按照以往的慣例,現(xiàn)在封賞即便還沒下來,風(fēng)聲也早該傳出來了。但這次竟是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情形怪異的讓人心生忐忑。

  楊崇義就很忐忑,他為這事可是費了大勁花了大錢,好容易才走通內(nèi)宮的路子打著武惠妃的旗號混到泰山,而后又通過惠妃進(jìn)獻(xiàn)了一組商周青銅到御前為封禪大典完備的禮器添磚加瓦,也算為此次東封實實在在立了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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