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很快就到了。陸府上上下下早已忙碌起來。陸寬布置完府中所有家丁和仆人的事務,便又去向陸望稟報設宴的事宜。李三娘更是早早起身,督促指揮著仆人們在后廚干活。
對于這樣一場御賜的開府之禮,陸望倒是有點提不起興致。劉義豫特意要顯示他的恩寵,便把此事弄得大張旗鼓,頗有些故意張揚的味道。于陸望本心,卻并不愿意這樣做劉義豫的玩偶,充當他顯示君恩的人形道具。
他的內心,也并不效忠劉義豫。甚至,并不效忠于某一個人。他只忠于自己的心。而他的心,在此時選擇了遠在西蜀的二皇子劉允中作為實現(xiàn)自己抱負的工具。
陸望默默地想道,我不屑于皇權富貴,更無視于金珠美女,我只要這百姓安樂,不再作瑟瑟發(fā)抖的待宰羔羊,在狄人和劉義豫的壓榨下生活。
眾生恐懼,為作大安。劉允中,我愿意和你一起努力,讓夏國的百姓們,脫離這種恐懼。
他意興闌珊地坐在廳中,聽著陸寬的匯報。陸寬說道,“工部尚書劉義恒派人來送信,說工部有要事,他已經出京處理,今日便不能來了。不過,他說已經備了一份厚禮,晚些便派人送來?!?p> 陸望點點頭,說道,“前幾日李念真已經派人來告知了。劉義恒早就不打算來了,在一個古玩店定了一件玉屏風,今日便會送來作為賀禮。”陸寬問道,“就是那件聞名京都的玉屏風?聽說價值連城,老板也惜售,能買得起的人不多了。劉義恒也算下了重本了。”
“不錯,他作為皇族,自然有這個財力?!标懲f道,“不過這也說明,他雖然不太喜歡我,但也不想得罪我。該做的情面,他還是會做的?!?p> 陸寬說道,“這劉義恒也是算會處事的了。在皇族中也算名聲好的。他以為少爺干的是出賣父親貪慕富貴的事,自然不太喜歡,所以一直比較冷淡,與我們保持著距離?!?p> 陸望笑道,“不妨事。討厭我的人多了,但我并不在乎別人的誤會鄙視。只要能做成事,完成爹的遺愿,就算往我臉上吐唾沫,又怎么樣?我心甘情愿受著。天下最難,就是甘愿二字。我甘愿。”
聽了陸望這番剖白,陸寬心里對這位少主人又多了幾分佩服。他動情地說道,“少爺,老仆也甘愿一直陪著少爺,風風雨雨,水里火里,我都跟著。這把老骨頭,也可以給少爺當柴燒?!标懲麌@道,“寬叔,你有心了。你我之間,還用多說什么嗎!只求我們能不愧對在天上的爹罷了?!?p> 陸寬想起一件事,又說道,“我們下帖子請了上官無妄。但是派去送帖子的家人沒見著上官無妄的面,管事的只說他們家主人外出不在京里了。我們打探過了,上官無妄就在府里呢。今日肯定也不會來了。”
陸望說道,“是的,李念真那日還在他府里見過他。他躲著不見,裝作不知道,倒也不奇怪。念真這段時間去他那兒比較勤,對他的情況也探得比較多了。這個人當初投降劉義豫,也是被喪子之痛激的。他們夫妻,都不是愿意屈居在狄人之下,做亡國奴的。這個人我們要爭取。且不要怠慢了他,還是盡到我們的禮數(shù)?!?p> 吩咐完各項事宜,陸寬便告退,下去安排了。陸望看著院子里的抽條的新綠樹枝發(fā)怔,心里卻飄到了西蜀,默默想道,若飛,你會來嗎?如果你來了,我是見,還是不見呢?胡亂想了一會兒,陸望搖搖頭,心道,他不可能會來的。也許,他只是聽到這個消息,想罵罵我出出氣罷了。
而此時,古玩店里的人也同時忙碌起來。賀懷遠與朝云起了個大早,但也不打開店門,只單單在后院里守著。賀懷遠之前送去改裝的玉屏風還沒有送回。按照約定,今天早飯前,對方就會派人將玉屏風送到古玩店來。而之前約好的劉義恒府上的管事,也會派人在中午前來取玉屏風,直接送往陸望府上,作為賀禮。而這,就是他們執(zhí)行刺殺計劃的大好機會。
店主矮胖子已經把后院的小門打開,等著送還玉屏風的馬車到來。他焦急地問賀懷遠,“你們那天是約好,在早飯前送來的嗎?怎么現(xiàn)在還不見人影呢?”
賀懷遠站在院子里,看著發(fā)芽的樹枝,沉穩(wěn)地說道,“時間不會錯。因為這個改裝很費工夫,還不能被人瞧出來,所以工期很趕。這已經是我費了多少口舌,催著工匠們能趕出來的最快時間了?!?p> 朝云說道,“對方也是我們的人嗎?”賀懷遠說道,“是的,也是聽二殿下指派的。我與他們也是單線聯(lián)系。但他們絕不敢欺騙我們。否則,二殿下這邊也饒不了他們的?!卑肿硬敛令^上的汗,說道,“這就好,這就好!二殿下的人,那是錯不了的。”
不過,賀懷遠也知道事關重大,時間非常緊。一旦誤了劉義恒這邊來取屏風的時間,大事就干不成了。他也站在院子里等候,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朝云盯著外面,一點點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讓她緊張。
幾個人都在院子里侯著,等著那約好的來人。終于,院子外的后巷響起了一陣粼粼的馬車聲。院子中的人立刻興奮起來,搓著手急忙走到門口等著。果然,一輛蓋著黑布的馬車緩緩駛近了院子,車夫面無表情地坐在前座上,揚著馬鞭。
矮胖子急忙招著手,示意馬車駛進來。朝云與賀懷遠把門往兩邊拉開,待馬車完全駛進來后,便立即把門合上,拉上門栓。車夫進來后,跳下馬,向眾人拱拱手,然后指向后車廂,又朝自己喉嚨比了個手勢。原來車夫是個啞巴,對方想的還真是周到。
賀懷遠與朝云立即招呼店里的伙計,拉開車廂門,動手往下卸貨。小心翼翼地把車廂里的東西搬了下來,朝云這才看清楚,是一塊蓋著黑色布套的長方形物事,想來就是他們所說的玉屏風了。車夫卸完貨,便拱拱手,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朝云定睛看著那罩著黑色布套的玉屏風,想道,不知道是個什么玩意,暗藏機關。萬一陸望被誤傷了性命,不知如何是好。她手癢癢的,便有了要毀去這東西的沖動。就算陸望真的有罪,也要在她問明白之后,更不能讓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把陸望害了。
賀懷遠見朝云看著這玉屏風發(fā)愣,心里以為她是沒見過這東西,有些好奇。他對朝云說道,“先掀開看看吧。是那邊工匠的心血,就算是原作的師傅也是看不出來的。這樣的場合,別人更不會疑心?!?p> 說著,賀懷遠便示意朝云,一同上前,慢慢拉開玉屏風上的黑色布套。隨著黑色布套慢慢拉開,一架富麗堂皇的翠綠色玉屏風便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屏風由一整塊晶瑩剔透、毫無瑕疵的翠玉架在紅木架子上。翠玉屏風上玲瓏浮凸地雕刻著大夏國永春江沿線三百里山水風物,巧奪天工,令人目炫神迷。
朝云不禁嘆道,“果然是神品!”矮胖子也贊不絕口地說道,“這也是本店的鎮(zhèn)店之寶。這工部尚書劉義恒也下得血本,花重金購了這架屏風。不過,這上品屏風,卻要成為陸望的奪命利器了。哈哈!”賀懷遠說道,“這架玉屏風一拿出,一般人都已經目炫神迷,更不會放著其中有機關了?!背茊柕溃斑@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矮胖子得意地摸著下巴,說道,“慚愧,正是本人。我一聽說劉義恒要訂店里的這架玉屏風來送給陸望作為賀禮,就動了這份心思。一般人哪里會對這個屏風有防備呢!都被震得七葷八素了?!背圃谛睦锖藓薜叵氲?,這胖子一肚子壞水,如果陸望被這架玉屏風給傷了性命,我讓你第一個償命。
賀懷遠神色有些黯然,看著那玉屏風不語。矮胖子以為他不放心,便說道,“這個改裝非常巧妙。你們混進去,也容易脫身。今天此事,一定能成功?!辟R懷遠說道,“這架屏風,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是不能輕易碰了,否則很容易觸發(fā)機關,反而誤傷了自己。云昭,你剛來,一定要注意?!?p> 朝云點頭,心里急于想知道這機關到底在何處,便開口問道,“這個是當然。只是,機關在哪兒呢?知道了機關的地方,我行事時也好注意?!?p> 矮胖子一心要在朝云面前表現(xiàn),便討好地說道,“尊使,這玄機,如果不說,一般人是怎么也看不出來的?!背茊柕?,“在哪里?”她仔細盯著屏風上看了一會兒,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裂痕或縫隙,機關到底裝在何處呢?
看朝云在仔細打量著這玉屏風,矮胖子便也走近,對著屏風中央一座山峰最高處一按,原本是雕刻著春江的地方,突然憑空突起,緩緩突出一只黃金雕成的瑞獸麒麟來。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麒麟口中銜著一只碩大圓潤的寶珠,光芒四射,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澤。
朝云從對麒麟寶珠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問道,“改裝的是這麒麟嗎?”賀懷遠說道,“是,工匠在玉屏風中央挖了個洞,設計了這個機關。按下山峰最高處,麒麟就會慢慢出現(xiàn)?!背茊柕溃斑@改裝的用意何在?”
矮胖子笑道,“就是要讓這麒麟露出來,我們才有著手的地方,到時候你就看著吧。只是記著,千萬別碰這麒麟。”說著,他再次按下那山峰高處,麒麟又緩緩沉下,玉屏風又恢復了一大塊翠玉的形態(tài),看不出有絲毫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