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打開，一個面色黑灰的老家仆便撞了進來，臉色倉皇地跪在地上向三人行禮。關若飛認得是上官府的五福，在府里年頭也長了，心里想道，他素來知曉規(guī)矩的，怎么今天反倒失了老家仆的體面，這樣慌慌張張？
陸望也覺得他神色有異，便把他扶起來，和顏悅色地說道，“不要慌張，慢慢說?！标P若飛關切地說，“福伯，是不是公子吩咐了你什么？你慢慢地說來?！蔽甯M臉是淚，臉上溝壑密布，顫顫巍巍地拉著關若飛的手，喉頭發(fā)緊，哽咽著說道，“我家公子。。。被抓了。”
三人大吃一驚，連忙把五福拉起來，坐在椅上，細問情況。上官淵是名門大族之后，又是上柱國上官無妄的獨子，就是紅得發(fā)紫的崔如意也要忌憚幾分。又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把上官淵抓了呢？
陸望冷靜地問道，“是誰抓的？”五福咬牙切齒地說道，“是內衛(wèi)的楊威大將軍?！标P若飛一聽，只覺肚里升起一股寒意，心卻一點一點地沉下去。李念真也皺緊了眉頭。
陸望知道，內衛(wèi)行事是出自于皇帝的旨意，不是他人可以輕易調動的。而且出動內衛(wèi)的案件，刑部也插不上手，更不會有三司推審、公開案情。就是紅得發(fā)紫的崔如意也調不動內衛(wèi)，那只可能是皇帝的授意了。抓上官淵的人，就是皇帝--劉義謙。
五福見三人都面色沉寂，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心里不由得哀嘆公子命苦。他顫抖著聲音說，“公子本來今日要來會陸公子。被內衛(wèi)帶走時，他還念著今天要失約了。因此讓老奴為公子把他今日原本要送陸公子的禮物帶到，對幾位公子說聲抱歉失約了?！?p> 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囊袋，刺著五彩錦繡。五福雙手捧著這囊袋，恭恭敬敬地舉過頭頂，遞給陸望。陸望心情沉重地打開了錦囊，露出一個光彩奪目的精致穗子。穗子以五色絲線制成，上部打出一個精致的結環(huán)，隱隱有“淵”字若隱若現(xiàn)。
關若飛失聲說道，“這是上官淵的隨身寶劍上的穗子?！崩钅钫嬉沧哌^來，細細看著那穗子，嘆道，“果然是上官淵將軍的隨身劍穗。把劍穗贈給仲連，是一個軍人的最高敬意?！标P若飛臉色凝重地說，“他是把你當做一生的知己和兄弟了。”
陸望長長嘆了一口氣，把劍穗放在胸口，鄭重地揣進懷里。他轉過身，在房間里來回踱了幾步，沉聲說道，“福伯，你把事情的經(jīng)過詳詳細細地說一遍?！?p> 五福擦著眼淚，點點頭說道，“昨晚，我家公子到錦玉軒。。?！标懲麊柕?，“錦玉軒？”李念真說道，“是城中當紅的歌舞坊?！标懲c頭，讓五福繼續(xù)說下去。
五福說道，“正在錦玉軒的柔曼姑娘那里聽曲的時候，突然闖進來大批內衛(wèi)，把錦玉軒重重包圍。我家公子不知究竟，就走到窗前探視。誰知他剛一露頭，就被內衛(wèi)飛來一枝利箭擊穿肩頭。我家公子疼痛難忍，楊威就帶著大批內衛(wèi)闖到房內，用特制的繩索層層綁縛，把他關在鐵座椅上，一哄而上抬走了?！?p> 陸望問道，“內衛(wèi)可曾說了什么？”五福細想了一會兒，搖頭說道，“只說捉拿逆賊?！标懲烈鞯?，“逆賊？”關若飛說道，“這個罪名可大了。只是上官家一向忠誠，上官無妄又是上柱國。前幾日上官無妄將軍領軍往邊關而去了。難道是上官家要謀反？”
陸望搖搖頭，說道，“不會。上官無妄如果要謀反，皇帝又發(fā)覺了，不會放他帶兵出城。而且上官淵只是裨將，雖然是上官無妄的獨子，但他并沒有能量自己組織謀反?！?p> 李念真點頭說道，“更何況，如果是謀反，上官無咎應該也會受牽連。起碼會先被抓捕起來審查。怎么這會兒一絲動靜也沒有？”
陸望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那個歌女也被帶走了嗎？”五福答道，“沒有。她們歌舞坊的人并沒有被抓捕，只是抓了公子一人。”
陸望又問道，“你們家公子是那歌女的?？蛦?？”五福說道，“倒也算不得經(jīng)常去。只是公子若是去錦玉軒，多半會去碰柔曼的場。那天，好像是柔曼派人給公子送信，說是公子好些日子沒去了，她今日編了些新曲，請公子過去聽。公子今日遇上這些事，心里也有些煩躁，便想著過去散散心，便去了?！?p> 陸望低聲念道，“柔曼。。。柔曼。。。柔曼。。?！标P若飛問道，“怎么？這女子可疑嗎？”陸望低聲說道，“我只是有一種直覺，現(xiàn)在并沒有什么可靠的線索?！崩钅钫嬲f道，“柔曼給上官淵送信，上官淵去錦玉軒，內衛(wèi)去錦玉軒抓捕上官淵。這中間似乎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但又讓人抓不住頭緒?！?p> 陸望說道，“這中間似乎還應該有關鍵的一環(huán)。只是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标P若飛問道，“是什么？”陸望說道，“我只是在猜測，如果與這歌女有關，她當天為什么要上官淵去錦玉軒呢？一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我們忽略了?！?p> 關若飛說道，“我們趕快回城里吧。也許這事還有轉機?！蔽甯Ｂ牭么搜?，精神也為之一振，滿眼熱切地看著陸望。陸望點點頭，但心里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他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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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望回到陸府，已是深夜時分。關若飛回關府，想去關山那里探聽些情況。李念真在京中人面甚廣，也已先行去打探消息。兩人剛在書房中坐下，忽聽得家人來報，陸顯回府了。
陸望心中疑惑，陸顯怎么在這時才回府？會不會與上官淵的事有關？雖然早已對這個所謂的父親失去了幻想，但是為了上官淵，他還是能提供很有力的幫助的。想到這，他往西跨院走去。
陸顯的書房還亮著燈。陸望走到門邊，遲疑了一下，敲了敲門，傳來一個略為疲憊的聲音，“進來吧?！标懲崎T而入。陸顯已換下了官服，閉著眼睛坐在書桌旁的圈椅上，手撐著額頭，顯得很疲憊。
陸望想了一會兒，說道，“有件事想問你?！标戯@沒有睜開眼睛，緩緩說道，“是上官淵吧？”陸望說道，“是。他還有救嗎？”
陸顯突然睜開眼睛，雙目如電地看著他，說道，“我剛從宮里回來?！标懲麊柕溃盀榱松瞎贉Y的事，召你進宮的？”陸顯點點頭，說道，“不光有我，還有崔如意、趙合章、范元吉，和幾個宗室和重臣?！?p> 陸望有些吃驚，問道，“什么時候內衛(wèi)辦的案子，也要召宗室大臣們一起會審了？”陸顯苦笑著，問道，“我們有會審的權力嗎？你不是不知道，皇帝被內衛(wèi)抓得死死的。我們連過問的權力都沒有?！?p> 陸望問道，“那皇帝這樣做，是什么意思？”陸顯說道，“只是一種姿態(tài)，其實他根本不需要我們的意見?！标懲湫Φ?，“你不是早知道，他是這種人了嗎？”
陸顯嘆口氣，說道，“上官淵畢竟是上官無妄的獨子。上官無妄又領兵在外。他召集這些宗室和重臣，其實也是不得已的。否則，他很難交待?！标懲麊柕溃笆鞘裁醋锩?？怎么會出動內衛(wèi)去抓捕上官淵？”
陸顯緩緩說道，“調戲貴妃，行刺皇帝，等同謀逆?！标懲粤艘惑@，問道，“怎么可能呢？上官淵又不是失心瘋，怎么會做出這種事?！?p> 陸顯說道，“貴妃崔如心當場指證他，而且皇帝說自己親眼所見，上官淵闖入了宮禁，被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后進行了打斗，還意圖行刺皇帝。”陸望緊握著拳頭，指節(jié)咯咯作響，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崔如意。”
陸顯說道，“此事蹊蹺。上官淵就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楚。我了解上官淵，他不會做這種事。可是皇帝氣的夠嗆。他還說自己親眼所見，絕無虛假。其中必定有詐?！标懲f道，“崔如心站出來指證他?？磥泶奕缫饷摬涣烁上怠！?p> 陸顯說道，“也許與在城門的爭道有關。”陸望問道，“不過是在城門爭道，值得崔如意下這種狠手嗎？”陸顯說道，“睚眥必報，心胸狹小，這是如假包換的崔如意。何況上官無妄一直沒有明確支持過崔如意，只是一味效忠皇帝，不愿介入朝政之爭?！?p> 陸望嘆道，“只怕他想獨善其身，也難了?！标戯@說道，“此事影響，不只一個上官家。恐怕，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陸望問道，“怎么動？”陸顯緩緩說道，“事情正在起變化。”
陸望走到書桌旁，急切地問道，“他要怎么處置上官淵？”陸顯看著書桌上插的那枝梅花，說道，“明日午時，處斬。”
陸望呆在原地，雙手無力地垂下，衣袖拂過了桌上插梅花的瓷瓶。瓷瓶應聲而倒，摔在地上，裂成碎片，那枝梅花也掉落在陸望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