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慣了印棲宮大富大貴之像,耳濡目染的便養(yǎng)成了幾分庸俗的性子。
一路走過,我見這里一派青磚碧瓦,半分金碧輝煌的樣子也沒有,只覺得畫川真是窮,連一處好的住所也沒有,心里不由得更加可憐他,隨之,便涌起幾分慚愧。
我停下來,轉(zhuǎn)頭握著他的手,萬分抱歉的對他說,“畫川,之前我只以為你是在騙我,沒想到你真是個頂頂可憐的?!?p> “啊?”畫川有些跟不上我的思路。
“沒事兒的,畫川?!蔽阴谄鹉_輕輕的抱了他一下,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十分語重心長的對他說,“你放心,我不嫌棄你,我也沒錢,我也窮,但是今兒之后我便罩著你,有我的仙桃吃,便也有你的一份?!?p> 畫川看著我無限憐憫的眼神,仔細(xì)理解了很久,才堪堪懂得了我的意思,臉上的顏色變了幾變,磕磕巴巴的感謝我,“熹央,那……就多謝……多謝你了?!?p> ……
畫川的寢殿在重重回廊的最后,院子不算大,也栽種了梅花,不過不是漫山所見的粉梅,卻是淺鵝色的臘梅。
香氣縈繞,我站在院子里,只覺得身處一塊蜜糖之中。
畫川側(cè)目看我,輕聲問,“你喜歡嗎?”
“嗯,喜歡。”我點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一時冷香入肺,口中馨甜。
畫川笑得眉眼彎彎,“你既喜歡,我將你從扶甦那要來,也住這里,好不好?”
美好的氛圍一掃而光,我忙搖頭,“不好不好?!?p> 畫川又笑道,“為何不好?我這里有這樣一片山的梅花,花開時賞梅,摘了花釀酒,和著菱角粉能做梅花糕,梅花結(jié)了果子還有蜜餞吃……”
“梅花糕?”我眼睛亮了亮,忙問道,“好吃嗎?”
“自然好吃了?!碑嫶c點頭,微瞇著眼,做出一副陶醉的樣子,搖頭晃腦的描述著,“甜甜的菱角粉,用梅花汁子和成面團,之后填上梅花瓣、蜜糖、蜜餞渣子和成的餡兒,放炤上蒸個一盞茶的功夫,取出來,配上去歲釀的梅花酒,嘖嘖,那滋味,可別提多美了?!?p> “當(dāng)真?”我默默咽了口口水。
“那是自然。”畫川洋洋自得,又垂眸看我,“你若住在這兒,我日日讓人做好吃的給你,保準(zhǔn)讓你日日都快快活活的。”
他低下頭,小聲的湊近我耳邊鼓動著,“小熹央,怎么樣?要不要答應(yīng)到我身邊來?”
我有些心動,但還是咬著唇,將臉別過一邊去,“不要?!?p> “哎……”畫川長長的嘆出一口氣,頗有些惋惜的嘆道,“可惜了,我上好的梅花酒,上好的梅花糕喲?!?p> 他一面嘆著,一面踱步往屋子里走。
“噯噯噯……”我忙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討好的笑道,“我固然不能來你這兒住,但我們是朋友啊,對不對,我總得常來看你,你自然也得好吃好喝招待我才是?!?p> “這……”畫川挑著眉,猶豫著。
“你不會這么小氣吧!”我將他的胳膊撂開,噘著嘴十分不滿的抱怨,“虧我還當(dāng)你是朋友,今夜還替你守夜呢?”
畫川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又假裝正經(jīng)的對我作了個揖,口中道,“是是是,能邀來熹央仙子共品美酒小食,已是畫川之莫大榮幸了?!?p> 我忙嘿嘿笑了兩聲,“好說好說?!?p> “那個……”我搓著手,猶豫著,頗為不好意思的問,“今日正是花開好時節(jié),要不,就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先把梅花糕給吃了吧?”
“今日?”畫川不由發(fā)笑,輕輕揉著我的頭發(fā)搖了搖頭,“今日不行,我已將這宮里的仙婢仙童都遣走了,沒人做,改日吧,我專程邀你來賞花品酒?!?p> 我有些失望,但轉(zhuǎn)念一想也明白,畢竟今夜是畫川犯病之日,還不定會鬧出多大個動靜,他心里又恐旁人會笑話他,不免是要將人都遣走的。
但我心中又擔(dān)心畫川忘了這個約定,忙囑咐道,“那你什么時候做糕,一定要遣人來告訴我一聲,別忘了?!?p> “好?!碑嫶ㄓ秩嗔巳辔业念^發(fā),溫柔的笑道,“我親自來接你。”
“嗯。”如此,我才算真正放心了。
……
天色漸漸暗下來,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又從玲瓏簪里取出我事先就準(zhǔn)備好的各色甜果、甜糕,并一壺百花蜜,一字在身邊的地上排開。
然后裹緊了身上的披風(fēng),抬頭沖著畫川一笑,“好了,你且去睡吧,我在這里守著你。”
畫川看著我煞有介事的樣子,猶豫了一下,“要不,你在隔壁的屋子也睡下,我……我有預(yù)感,今天大約是不會犯病了?!?p> 我只當(dāng)他是不好意思麻煩我,親自站起來將他推到房間里去,口里還不住寬慰他,“你放心休息好了,你怎么還能預(yù)感犯不犯病呢?我不在門口守著,你萬一又跑出去偷東西什么的怎么好?你這樣窮,連個好房子都住不上,怎么去賠償人家呢?”
畫川張了張口,嘴里的話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最終只能低低嘆息了一句,“那麻煩你了,熹央?!?p> 坐在畫川的房間外,我一直守到夜深,身邊的點心盤子已經(jīng)空了,夜風(fēng)正涼,再有兩個時辰天便該亮了。
我站起來,趴在窗子上向屋子里看,畫川平臥在榻上,呼吸平穩(wěn),看樣子是睡得極沉的。我有些納悶兒,難不成,患病這事兒,還真能預(yù)感的?今夜當(dāng)真便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去了?
“啊哈……”我打了個呵欠,重新挪動了椅子,剛好擋在房間口上,小小睡一會兒應(yīng)當(dāng)是不妨事的吧?若是他出來了,只要一開門,我便會被驚醒的。
我心里這樣安慰自己,不知不覺,便頭腦暈暈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我耳朵里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旋即身上一重,一股暖意便把我被夜風(fēng)吹得有些冷的身子裹住了。
我迷蒙中縮了縮身子,將腳也挪進溫暖當(dāng)中,然后緩慢的掀開了眼睛。
面前模模糊糊的有個人影,慢慢聚焦,最終清晰成了一臉笑意的畫川。
“??!”我瞬間驚醒,尖叫著往后一仰,連帶著椅子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